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商量之下,決定讓陳醉扮成男子過去打探一番,了解一下情況再說。陳醉依言,在馬車中換了男子裝扮,劍眉鳳目,倒是頗為英俊,大步走到城門前,假裝熱心好奇地問︰「這位差大哥,這三人是什麼人呀?為什麼要抓他們?抓住了有什麼獎賞沒有?」
旁邊也有許多人問差不多的問題,那官差被糾纏不過,只得站上一個墩子,高聲宣布︰「這三個人是敵國奸細從我國偷了許多珍寶想要帶出去,我們戍邊將軍說了,只要抓住這三個人,就能得到這些奸細身上的三成銀子做賞錢」
陳醉听得心頭一驚,這不是胡來麼?
旁邊的人听了卻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頓時四散開來,竟然並沒有人再問下去,陳醉不好一個人再追著官差問,當下拉了拉一旁走得很快的一個行商模樣的男子壓低了聲音問︰「這位兄台,為何有賞錢大家都不領?好像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那男子搖了搖頭,左右看看見無人往這里瞧,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這樣的事情每個月都有好幾次,開始大家伙兒還挺有勁兒,都幫著抓,可抓了幾回以後,銀子不過得個三五兩,倒是見那戍邊將軍當堂打死了好幾個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一輩子都沒出過這鎮子的,因為走路不小心撕破了戍邊將軍的袍子,就被誣成了奸細打死。這樣用人命換來的三五兩銀子,拿著花了是要損陰德的。」
好家伙,敢情並不是第一次這倒是戍邊將軍常用的戲碼。
「戍邊將軍就靠這個斂財?」陳醉不可思議地追問。
「你也太小瞧這沈宏將軍了,咱們的沈將軍生財有道著呢這邊關附近三十里的酒樓客棧青樓都是要交保護費的,否則那些軍士見天兒就去吃飯,吃飽了甩袖子就走,壓根兒不給錢,哪一家的酒樓也經不住這樣折騰啊,只好都交,就這一項每年都有不少銀子。沈將軍還經常將那些不開眼的當做奸細抓起來,拷打得身上的銀子都掏干了,人也就被打死了,最後打發幾個錢給告密的,絕大多數都落入了自己口袋。」這男子倒是如數家珍,听得陳醉有些半信半疑︰這樣的行事作風,不像個將軍,倒是比土匪還要狠一些。
「這話都是真的?」
「哎呀,小兄弟,我早年在這邊關內外做行商的,如今積累了些資本,所以做了坐商,在東洲國那邊的龍門鎮開了個雜貨鋪子,跟他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兩年了,怎麼不知道?」那男子見陳醉不信,辯解了兩句,又覺得說不著,遂搖搖頭走開了。
陳醉回了馬車處跟兩個男人一說,胡剛和嚴謹都是吃驚得瞪大了眼楮。嚴謹還嚷嚷著說回京後要稟報此事,讓他爹上奏撤了這戍邊將軍沈宏的職務,讓他下大獄,陳醉和胡剛就已經打斷了他的嘮叨,直接問他︰「你現在有什麼辦法過關沒有?」
嚴謹哪里來的計謀過關?說了兩三個都是餿主意,最終還是陳醉想出了一個冒險的法子︰冒充行商,去采辦些貨物,再弄一輛簡易馬車,胡剛和陳醉駕著車子假裝行商過去,嚴謹一個人目標也小一些,稍後過去。
事到如今,也沒了別的法子,幾人只好這樣試試看。陳醉身上有的是銀票,當下就采辦了東西,到最後一個鋪子采辦綢緞的時候,卻又踫到了向陳醉透露消息的男子,陳醉心頭一轉,就已經計上心來,趕忙上前攀關系︰「這位仁兄,我這里準備采辦些東西去那邊販賣,卻因為我們兩兄弟對這些事情並不懂,所以想請您幫忙掌眼。」
那男子見是陳醉,當下愣了愣,又打量了一番身後站著的一臉憨厚的胡剛,遲疑著點了點頭︰「你這人也真是,第一次做買賣,就要悠著點兒,怎麼能買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這樣是不行的,要虧本的。」
外行和內行的差別就在這里,陳醉自以為買的東西跟別人差別不大,可這位仁兄卻一眼就看出來買得外行了。當下陳醉使出渾身解數,試圖讓那男子相信自己兩兄弟是被父母逼著出來做買賣的,這是第一次,所以不熟悉會買錯。
好在這位自稱叫做水老板的仁兄倒是也不多懷疑,反而指著陳醉身後的車說︰「正好我也有兩車東西要拉過去,你這一輛車就跟著我的車一起走算了,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人多也好搭把手。」陳醉欣喜若狂,雞啄米似的點頭,趕忙將胡剛叫過來鞠躬道謝,做足了表面功夫。
水老板的車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包裹堆了許多貨物,好幾個小伙計忙得滿頭大汗,陳醉和胡剛也都自告奮勇地去幫忙。好容易裝好,也就艷陽高照了,水老板也不耽誤時間,坐在當先的一輛大車上,幾個小伙計都依次跳上了後面的車,陳醉和胡剛也跳上了自己的大車,跟著一路往城門口走去。
如水老板所說,那城門口的士兵跟他還真是很熟悉,只見水老板滿面堆笑地送上一個小荷包,那領頭的掂量了一下,很是客氣地道別︰「您走好」
陳醉幾人擔心的盤查根本就沒有出現,就這麼過去了。過關後,陳醉本想立刻就告辭,可水老板似乎能看透陳醉和胡剛兩個人的心思,樂呵呵地笑著說道︰「我這里過去也沒多遠了,兩位跟我能一路同行就是緣分,莫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喝杯茶?兩位應該還有一個同伴沒來吧?」
陳醉心頭一驚,胡剛卻已經擋在了陳醉面前,沉聲問道︰「水老板這是什麼意思?」
那水老板倒是也不吃驚,反而呵呵一笑︰「這位小兄台別緊張,我既然帶你們出關,就不是心存惡意,水某人常年經商,這看人的本事還是有兩分的,兩位氣質出眾,都不是惡人,今日水某人不過是適逢其會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在陳醉的示意下,胡剛這才退開到一邊,陳醉當下含笑道了謝,答允了水老板的邀請,也不多說,兩個人跳上車就跟著水老板繼續走。
不多時,就到了這東洲國的第一個鎮子上。
這個鎮子也很是繁榮,只是路邊多了許多乞討的人,頭上插了草標自賣自身的也有不少,陳醉看得驚心,到了水老板的雜貨鋪子時,終究忍不住問起這件事。
水老板嘆口氣︰「戰亂中得利的都是那些權貴,受害的永遠是老百姓。你看看這些人,有沒有肥胖的?有沒有白女敕的?都是吃苦受窮一輩子的人,一經戰亂,失了田地房屋,就只能出來乞討或者自賣自身,只求個活命罷了。」
陳醉起了惻隱之心︰「那朝廷上不管麼?」
水老板嗤笑一聲,目光透著淡淡的憂傷,如同失去了父母庇護必須自己堅強的孩子︰「朝廷都被打掉了,新皇又遲遲不登基,哪里來的人管他們?」
于是集體沉默。
「我家到了,來,下車吧。」招呼間,水老板的雜貨鋪到了,下車後陳醉細看才發現,水老板所說的雜貨鋪卻大得很,四間大鋪面連著,里面跑堂照料生意的活計就有十多個,見車子回來,伙計們一擁而上紛紛卸貨。水老板笑著指著陳醉他們采辦的貨物問︰「你這些東西,是準備一路再運過去販賣呢?還是準備在這里銷掉?」
這些東西買了本來就是為了過關掩飾用的,如今留著有什麼用?徒留煩惱罷了。當下陳醉也笑著回答︰「不知道水老板方不方便幫我處理掉這些東西?」
水老板點點頭,也不跟陳醉談價錢,只是叫了個活計過來,幫忙卸車,同時也登記和估價,自己就領著陳醉和胡剛往後院走。陳醉有些不放心︰「我還有一個同伴還沒過來呢」
「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路口等著了,只要他過來,總能看得到,從邊關過來只有這一條路,不會走丟了的。你們先在我這里休息一下,喝點茶,吃些東西,這一路我倒是餓了,都過了吃飯的點兒了。」水老板回了自己的地方,顯然是放松下來了,說話也帶著輕快,陳醉和胡剛卻因為這沒來由的好總有些心中不踏實,卻又說不出個什麼來,只能小心翼翼地跟著走。
後院的花廳裝潢得大氣古拙,青磚鋪地沒有繁復的裝飾,博古架上擺放的東西雖然只有幾樣,卻都古意盎然,顯然都是些上了年份的好東西。看來這個水老板也是個懂得享受、品味不俗的人。水老板讓人在花廳擺了飯,讓陳醉和胡剛跟著一起吃飯。
胡剛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陳醉,卻引得水老板又一次笑了起來︰「估模著我若是不說明白,你們是不敢吃這個飯了,也罷,我就將幫你們的原因告訴你們,等我說明白了,你們覺得這個飯能吃,就吃。如果覺得這個飯還是不能吃,那我水某人也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