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想讓自己去找先生麼?陳醉看著大牛,試圖他臉上看出原因,可陳醉失望了,大牛神色誠懇,倒像真的是為自己著想一般。陳醉心頭一跳,驀然想到一種可能性︰「是不是……是不是先生出了什麼事?啊?」說罷上前一把抓住了大牛的手,頓時急出了一身汗,「無論先生現在是什麼樣子,我都一定要見到他求求你,帶我去」言語之中甚至帶上了懇求的語氣。
大牛看著陳醉,良久之後終于掙月兌了陳醉的手︰「算了,你既然一定要見,那就見吧,見完了你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在陳醉焦灼的目光中,大牛躍上馬去,當先就往前走,陳醉趕忙上馬跟上。其實真的沒走多遠,不過是過了一個山坡,遠遠地就看到了一間茅屋,屋旁種了許多鮮花,還有兩窪菜地,一副農家小院的溫馨畫面讓陳醉有些心神恍惚︰這跟當初沈坤在陳家村的院子倒是有幾分神似的地方。
兩個人兩匹馬尚未到達,從石頭後面樹叢中紛紛躍出人來,待看見是大牛,都躬身行禮︰「見過將軍。」
「主子可在麼?」大牛低聲問,那當先的一個回話︰「在的。這些日子都沒有離開。」
原來沈坤在這里住著,並不是外界傳言一般的失蹤了,大牛一直知道他的下落,怪不得自己來這兩日,大牛能夠如此鎮定地領著自己三人吃喝玩樂。
只是那個傳聞中聰明絕頂的先生為什麼奪下了皇權卻並不登基而是在這山窩窩里的茅屋中呆著呢?
已經來不及多想,籬笆圍成的院門就在眼前,陳醉跟在大牛身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跳也不爭氣地加快︰馬上,立刻,就能見到先生了。六年過去,不知道先生變了沒有。
跟在大牛身後踏入那個竹籬笆圍成的院子時,陳醉腳步變得踟躕,近親情怯,陳醉突然有些害怕起來︰應該怎麼說?應該怎麼問?問先生有沒有喜歡過自己?問先生還喜不喜歡自己?可這樣的話要如何問得出口?陳醉貝齒輕輕咬著下唇,手中的馬鞭被雙手扭纏得不成樣子。
大牛到了屋門口時,回身招呼陳醉卻看到了陳醉糾結的小女兒情態,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先生在里面,你自己進去吧。」
大牛轉身走到了籬笆邊上站定,一心看向屋中的陳醉並沒有注意到大牛緊緊握成拳的雙手。他在緊張什麼?
屋子里陳設很簡單,簡單的桌椅都是原木做成,用獸皮固定了連接處,凳子上鋪了獸皮,一個藍色短衫的男子正背對著自己在擺弄著什麼,那身影是如此熟悉,在夢中已經出現了千百回,陳醉痴痴地看著,眼中漸漸地涌出了淚水。
那藍色短衫的男子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身形也漸漸僵硬,卻是遲遲不肯轉身,一時間屋子里一片寂靜,陳醉眼中的淚滾落下來,落在泥地上一滾,便是一顆泥珠子。
「唉」沈坤突然嘆了一口氣,聲音低沉,「你不是在南雲國麼?怎麼會來了?」言語中竟然是責怪的意思,陳醉一顆提得高高的心如同突然失去了支撐,直落如冷水中,瞬間冰涼徹骨。
他並不想要自己來,他在責怪自己這是為什麼?難道他心中真的從來就沒有自己的存在麼?這麼多年來,竟然是自己一直看錯了想錯了?擦了擦眼中的淚,陳醉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開口喚道︰「先生,是我。」出口才詫異地發現︰不過轉眼間的事情,自己的聲音竟然沙啞如斯。
沈坤聞聲詫異地回頭,看到那個風韻窈窕的女子一身蔥綠衣裳站在門口,雖然個子長高了模樣更漂亮了,可那熟悉的劍眉鳳目鎖著輕愁,嫣紅的唇瓣含著淡淡的怨,是醉兒沒錯,只是聲音為何如此哽咽?
「我知道是你,你不該來的。」沈坤起身,將手中的物件放下,陳醉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在用一塊木頭雕琢一把木刀,木刀已然成型,他剛才是在用小刀雕琢刀柄上的花紋。這是小孩子玩的東西,他弄這個干什麼?
「听說你失蹤了,我不放心,這才趕來了。」想起當初听到沈坤失蹤的消息時心中的惶急,陳醉剛忍住的淚禁不住蔓延,紅了的眼楮細看著沈坤的臉,六年過去,歲月並未在他臉上雕琢出哪怕多一絲的痕跡,依然面色柔和五官俊朗,只是眉目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
沈坤聞言愣了一下,眼中的柔和之色一閃而逝,很快就恢復了有些冷的模樣︰「你看到了,我沒有事,還是安然無恙地在這里住著,看完了你就早點回去吧,這里不適合你。」
看完了你就早點回去吧,這里不適合你?這是要趕自己走麼?陳醉聞言身子陡然晃了晃,趕忙撐住了門框,只覺得胃痛如絞,口中吶吶地道︰「先生,我……我只是……」
看到陳醉受打擊的神色,沈坤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隨即挺直了脊背,大步走到陳醉面前,滿臉嚴肅地說道︰「醉兒,你是個大姑娘了,我如今身份也不再適合做你的先生,從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子了,你回南雲國去吧,不必再與我聯系,忘了我的存在吧。」
「我……我……先生……」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人用如此陌生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仿佛急于跟自己劃清界限一般,陳醉這一路的擔心和想要對他說的話統統都憋回了肚子里,再也說不出半個字,只有眼淚憋不住,隨著一陣強似一陣的心痛如斷了線的珍珠般往下落。
「相公,是誰在外面?」一個女子的詢問從里屋傳出來,陳醉身子再次一震︰里屋有人且是個女子她叫沈坤叫相公沈坤成親了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沈坤臉上,又看向里屋的門口,陳醉臉色煞白,連眼淚都驚了回去。
「哦,是我從前隱居的時候認下的弟子,听說我失蹤了,特意來尋我,大牛就將她帶過來了。」沈坤解釋著,里面走出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才一露面,陳醉就有了驚艷的感覺︰這女子雖然是一身樸素的村婦妝扮,五官卻精致至極,唇角含著笑,眉梢帶著春,白皙晶瑩的臉蛋上兩抹天然的暈紅,行動間走到陳醉面前如風拂柳,落落大方豐韻撩人。
未等陳醉開口,那女子就已經滿面含笑地上前拉住了陳醉的手︰「這位可是醉兒姑娘?坤哥哥你也真是的,不早叫醒我。」
陳醉的目光看向沈坤,卻見沈坤臉上帶著溫柔,將那女子輕輕擁在懷中︰「醉兒,這是我的妻子綠芸。你如今不再是我的弟子了,只需稱她沈夫人即可。」
陳醉目光呆滯地看著滿臉含笑的綠芸,試探性地喊︰「沈夫人?」
「咯咯咯相公,你看看醉兒姑娘大概是很長時間沒見你,高興壞了,這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綠芸沖著沈坤嬌笑著,就將陳醉的手拉住往凳子邊上坐,「醉兒姑娘快過來坐一坐。相公你陪著醉兒姑娘說一會兒話,听著點里屋睿兒的動靜,我去做飯。」
陳醉失了魂魄一般被綠芸拉過去坐下,眼神直愣愣地瞪著面前的桌子,對綠芸殷勤的招呼充耳不聞,沈坤看得皺了眉,听了綠芸的話卻立即往外走去,口中道︰「你們坐吧,我去做飯。」
做飯?是的,沈坤做的飯菜味道好極了,陳醉滿腦子漿糊,思維混亂,卻想起了山洞中沈坤烤的肉來,綠芸一邊拿起桌上的瓦罐和陶碗給陳醉倒水一邊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這里簡陋得很,也沒有燒茶,醉兒姑娘將就著喝點兒冷水可好?」
「好。」仿佛是有口無心的應聲女圭女圭一般,陳醉點點頭,听則綠芸又仿佛炫耀一般地解釋︰「我做的菜很難吃,所以都是相公做飯。我們睿兒到如今都八歲了,從來都不吃我做的飯,倒是對相公做的。」
「哦。睿兒是誰?」陳醉傻愣愣地轉頭看著綠芸顧盼生輝的臉。綠芸听到這話又是一陣嬌笑︰「瞧我這前言不搭後語的睿兒是我跟相公的兒子,這會兒正在里屋睡覺呢。前些年我們母子跟相公失散了,直到今年才終于團聚。難得睿兒跟他不生分,父子倆好得蜜里調油似的。」
兒子?八歲的兒子陳醉目光看向屋外,沈坤竟然有了妻兒了那自己這算什麼?千里迢迢地跑過來,是為了來看人家享天倫之樂麼?怪不得沈坤面色冷淡,怪不得這些年他都不再給自己只言片語。原來這就是真相自己這些年的心思是要有多可笑?
綠芸還說了些什麼,陳醉卻已經沒有听進去,只是木然地起身往外走去,口中只是一句話︰「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綠芸卻是熱情的很,在後面跟著走,口中挽留著︰「這千里迢迢地過來了,怎麼能不吃飯就走?相公做的飯菜味道還是很好的,醉兒姑娘吃了飯再走吧」
陳醉雙目發直,雙腿有些僵直地往屋外走去,口中只是念著︰「我得走了。我得走了。」到了茅屋門口,眼楮卻不看下面,幾乎是拖行的腳步被門檻一攔,整個人就如木樁子一般直直地往門外倒去。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