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攸暨府邸。
亭台水榭,雕欄玉砌,假石疊山,空中樓閣。
淮南有小山,嬴女隱其間。
折桂芙蓉浦,吹簫明月灣。
扇掩將雛曲,釵承墮馬鬟。
歡情本無限,莫掩洛城關。
一首五言小調躍然紙上。筆者字體剛勁有力,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已在旁邊附上一幅臨摹我家山水風景的畫作。隨後,他拿起石桌上的玉簫,徑自吹奏起來,簫聲婉轉動听,悠揚悅耳,如同洗滌心靈的清泉一般緩緩流過。他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我,仿佛要將我看穿,我知道,那詩中所述便是他對我的感情,那是一種欲說還休的心有靈犀。
因近日駙馬有要職在身,前往長安未曾歸來。我在府中邀請眾才子一聚。
這位諳熟音律的張昌宗公子便是眾人之中最會賣弄風情的一個。他本是世家子弟,宰相之後,先是與我熟識,又經過我自己多次親身試用,其人不僅文才兼備,床第功夫也是十分了得,年紀輕輕腰力便極好,還會察言觀色,見機行事,簡直深得我心。
不必再思量,他就是上天贈予我的禮物!他就是我要敬獻給母親的不二人選。
翌日,我前去表兄武三思府中,與之共謀進獻張昌宗的有關事宜。母親的隨侍宮女上官婉兒與武三思素來交好,她深知我母親需要什麼樣的男人,我們三人共同商榷好後,我又再三囑托張公子量力而行,厚積薄發,這事兒就算這麼成了。
母親已年過七旬,漸漸覺得自己老了,便開始像以前所有的皇帝那樣,追求長生不老之術。母親最羨慕的,就是傳說中的周靈王太子,姬晉,也就是俗稱的王子喬。據說這位王子喬擅吹笙作鳳鳴,後隨浮丘公登仙而去,成仙後還乘白鶴現于緱山,母親也希望能像他一樣得道升仙,駕鶴西游。
武三思就以此入手,故意裝作不經意地在母親面前提起︰「張家有六郎,非凡世所有,必為王子喬轉世。」
母親听後很感興趣,于是召見張昌宗,將其打扮作心中想象的王子喬的模樣,果然仿佛神仙中人。母親興起,吟道︰
王子喬,
愛神仙,
七月七日上賓天。
白虎搖瑟鳳吹笙,
乘騎雲氣吸日精。
吸日精,
長不歸,
遺廟今在而人非。
空望山頭草,
草露溫人衣。
眼前的張昌宗,可不就如一件溫暖的外衣麼。他一定是神仙下凡,是專門來撫慰我心靈的寒冷的,是來向我散發年輕朝氣的。
張公子在家排行第六,因為面相俊秀,貌似蓮花,故而被宮中傳作「蓮花六郎」,母親對這個稱號喜歡得不得了,對其人更是憐愛無比,後來便干脆處處隨身帶著他。無論飲食起居還是處理朝政,事無巨細,張昌宗都隨侍左右,盡心盡力。
一日,母親問張昌宗,可還認識其他什麼才子。或許是久看一張臉,有些倦了,想要換換新鮮的。張昌宗不願意榮寵被外人搶了去,想起自家還有一個同胞兄長,同樣是俊俏瀟灑,一表人才,于是便推薦給我母親。這人叫做張易之。
果然,母親對張易之也喜歡的不得了,兩個張氏兄弟完全屬于不同性質的美,而母親兩個都愛,都留在了身邊,這一個看膩了就去看另一個,倒也養眼的很。從此張氏兄弟二人獨寵**,加官進爵,再加上二人飽讀詩書,偶爾會幫助我那年邁的母親寫些詔書敕文,因此榮耀已遠超當年的薛懷義,可以說是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那時母親為了把這兩個年輕男人留在宮里,還是很用了點心思的。她下令二人撰寫《三教珠英》,收錄當朝一些有名的詩篇,此等浩大工程,當然需要長期佔用宮中資源,兄弟倆這才得以久居在我母後寢宮。
這二人屬于典型的唯武皇帝馬首是瞻的類型。我母親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我母親喜歡的就是他們喜歡的,我母親厭惡的,他們就極力去避諱,無論母親想什麼他們都能揣度出來,事事考慮周全,事事想在前面。母親在晚年時省了不少心。
然而母親也發過一次火。
因張昌宗與上官婉兒早識,又是郎有才女有貌、一對璧人,常常趁母親熟睡時躲在一邊廝混,有一次被母親逮個正著,她一氣之下隨手抓了件玉器朝婉兒前額砸去,而對于昌宗,她不忍懲罰,所以所有的罪責全歸結到婉兒一人身上。幸得昌宗為其求情,才保住一條性命。可婉兒額上的傷疤再也消不去了。
婉兒畢竟也是當朝皇帝的貼身女官,怎可容貌受損,毀壞皇帝形象呢?婉兒自己對著鏡子上妝時,輕輕在傷疤處畫了一朵梅花,乍一看去妖艷極了,更比往日添了幾分嬌媚之色。
母親見了覺得好看,就沒再讓她洗去,因此婉兒的梅花妝盛極一時,為宮中麗人廣為效仿,只可惜她們多是東施效顰,沒有得到婉兒精致容顏的精髓所在,所以怎麼畫也畫不出婉兒的媚態,誰也不曾想到,婉兒的梅花妝下,藏著一個多大的疤痕。
日子久了,兄弟二人也會出現爭寵的時候。
有一次,二人正要為母親展示廚藝,哥哥易之獻的是烤鵝,他直接捉來活鵝,倒掛在烤爐里,並在爐底墊上一鍋調味汁,再以大火燜烤,里面的鵝被熱的口干舌燥,自然會去喝那鍋逐漸加溫的調味汁,如此一來鵝身內外受熱,皮毛自然月兌落,鵝被活活烤熟,肉質里外進味,鮮女敕無比。而弟弟昌宗更為高超,烤的是驢肉,他直接造了個小房屋,在房中放了一盆五位料,點燃炭火,然後把活驢關在里面,再密封房子,驢子就像那鵝一般,渴了就會去喝五位料,活活被炭火醺死,烤熟的驢肉也同樣鮮美爽口。
可以說母親晚年的皇帝生活都是在這二兄弟陪伴下度過的。到母親身體出現狀況,久病不起時,我知道時機到了,該奪回我李唐皇權了,于是開始著手和眾位李家哥哥們合謀,打算逼迫母親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