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男人昨晚上不是已經出去了嗎,啥時候回來的,還特地給我當枕頭當靠椅?太假了吧!咦,怎麼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再看腳下,是星星點點的柴渣,火勢已去,幾根殘余的柴木屑不時發出哧溜哧溜的響聲,一股暖氣不住的蒸騰著,趕走了破廟里的涼意。
難怪我睡得那麼香,一覺醒來天都大亮了,原來是「開了暖氣」。一切都是他做的?是我誤會他了?
「醒了就快趕路吧,你這個女人真麻煩,已經耽誤我很多行程了。」
小氣鬼……又露出本性了。我疑慮頓消,千萬別對這種人抱有任何幻想,他對你好那麼一點點,你就感激的快要死了,至于麼,肯定是他自己冷,礙于我在這,不好意思說,自己跑出去撿柴禾拿來燒……肯定是他不小心睡著了、不小心挪了胳膊、不小心被我當了枕頭,全都是我自己多想!
那匹馬兒晚上也不知道吃了什麼香的、喝了什麼辣的,興奮無比,載著我們兩個人,都還能跑那麼快。我顛的有些受不了,左右挪,怎麼也找不到舒服的坐姿,柴紹見我不規矩,發話了︰「我真應該牽兩匹馬來,你扭來扭曲都擋住我的視線了!」不是吧……要我自己騎馬?我自行車還沒學會怎麼騎呢,還騎馬。記得上輩子還是太平公主的時候,四個哥哥在大草地上打馬球,我年紀小不懂事跑到球場里湊熱鬧,差點兒被那馬兒一蹄子給踹死,那叫一個銷魂,那叫一個落魄,嚇得我幾十年不敢模一模馬背,現在要我自己騎,那還不一個跟頭給栽死啊。
見我不說話,他以為我是默許了,很頭疼的樣子︰「既然你這麼想單獨騎一匹馬,我只好到前面的鎮上給你牽一匹來了。」
「不要,不要!我就要跟你騎一匹馬。」話音剛落,怎麼感覺說出來這麼曖昧呢,本意是想暗示他我不會騎馬,現在好了,引來身後不住的調笑,「這麼舍不得我?」
舍不得???
好吧,我決定再也不理他了,不管他說什麼我也不開口了。誤會是個很煩人的東西,它讓你忽然之間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它讓你從理直氣壯變得抬不起頭來。
馬兒跑了很久,自從過了邊境,一路上全是山啊,樹啊,水啊,就再沒見到過活人了,感覺我自己像是小蘿莉被小俊仔拐騙到世外桃源一樣。最後馬兒跑進一片翠玉蔥蔥的竹林,四面尋不著第二種樹木,放眼望去,那幽靜蔭涼的感覺真是讓人神清氣爽,我有一種想在這里修煉楊過與小龍女的《yu女xin經》的沖動。額~李令月!你想什麼呢……各種鄙視自己……
「到了,下來吧。」柴紹已翻身下馬,沒有像先前那樣扶我下來,自顧自就要往前走。
「喂,本小姐腿短,你快拉我一把呀,小氣鬼!」
「你再說我是鬼,我就讓這馬兒狂奔著圍著這竹林子兜兩圈,看你腿還短不短。」
「別啊——」
我頓時住了嘴。本來就怕馬,再坐在他背上逛林子,他當是女人逛街購物呢……
「那就請柴公子您行行好,幫我一下吧。這該行了吧。」
那抹我最看不慣的邪笑又出現了!!!
沒走幾步路,看見前方有個寬廣的院子,院門虛掩,像是里面有人居住。推門進去,院子里種著青菜,看上去很新鮮、很環保,整個大院由竹木插的籬笆圍成一圈兒,再往里走,還有更廣闊的空間,正中一個約七尺高的朱漆方台映入眼簾,台上安放著金邊雕龍寶座,背後是雕龍圍屏,方台兩旁有六根細長卻堅實的蟠龍金柱,每根支柱上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繼續往里走些,中央藻井上有一頂巨大的螭吻,從嘴里垂下一顆銀白色的大圓珠,周圍環繞著六顆小珠,龍頭、寶珠正對著下面的紫檀木椅,頭頂懸梁間亦是彩畫絢麗,鮮艷悅目,紅黃兩色金龍紋圖案相耀其間,龍的周圍還襯著流雲火焰,看上去很有皇家氣派。
最引人注目的是偏廳那張書桌,不知采選的那種上好木材,打造出來的木色十分干淨清麗,像是經過精雕細琢的古董,桌上整齊的擺著宣紙與筆墨,硯盒里墨跡已干,想是主人很久不曾使用了。桌子後面的牆上掛了幾幅字,是正楷體,筆勁剛毅有力,可以看出寫字的是個胸懷大志之人。
偌大個富麗堂皇的前廳,配上這書香氣息濃重的偏廳,看的我心曠神怡,忍不住想要動筆畫一畫。我來到這個世界,還從沒畫過畫呢,只听小蜻蜓和柳宣城曾經提到過,自己畫藝超群,卻從沒親手試驗過。我看了眼柴紹,示意他想借用下那張書桌,不料他卻很寶貝似的一把將我拉開︰「以後,這屋里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去,唯獨這個偏殿,你不可以撒野。」
什麼?撒野?這詞用的也太傷人了吧。我好歹也是個才女好不,我也懂得憐惜筆墨好不,我又不是街頭賣豬肉的,居然說我撒野,不就是寶貝那張桌子麼,至于這麼小氣嘛。小氣鬼!!!
該看的都看完了,有點被房東帶著看房子但是不許踫這個不許模那個的感覺。小小總結一下,這種豪宅要是在二十一世紀,應該被稱作別墅吧?駙馬果然是有錢人,在這麼僻靜幽深的竹林里建了這麼一座小宮殿似的雅居,佩服,佩服。
「這屋子有名字嗎?」。
「清雅小築。」
「嗯,不錯,正合我意,竹林深處,曲徑通幽,泉水清澈,小小別墅,雅致舒適,真不負了這個好名字。」
「你倒挺有詩情畫意。」
「彼此,彼此。」
門口忽然有個女孩子推門而入,見到我和柴紹,先是一驚,莞爾變成欣喜︰「公子今日怎麼回來了!這位姑娘是……」
「她叫李令月。」
「奴婢紅袖,見過李姑娘。」她深深福禮,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細細打量,那是聘聘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片刻凝滯,我正欲向她回禮,剛曲下右膝,柴紹一把將我拉起,言語中不知是什麼情緒︰「只是個丫鬟,不必行此大禮」,轉而又對那紅袖丫頭道,「今日起,李姑娘就是這清雅小築的女主人了,好生伺候。」
「是。」那丫頭畢恭畢敬,弄的我再次不好意思起來。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我也不該如此喧賓奪主,再加上我本就是青樓女子,和這種貴族公子家的丫鬟比起來恐怕身份地位還更加卑賤許多,我怎麼好意思當她的女主人呢?
想到這兒,我笑吟吟的朝小丫頭走去,撫她起身站好,道︰「別听那個小氣鬼的,我長你幾歲,就喊我月姐姐吧。」
「你……」柴紹听我又稱呼他為「鬼」,氣得臉都綠了。
「奴婢不敢。奴婢是丫鬟,李姑娘是主子,主僕有別,奴婢要是喊您作姐姐,柴公子定要殺了奴婢的。」我靠!這小丫頭片子,是被他主人洗腦了是吧,訓練的如此有素,我還怎麼給她灌迷魂湯啊,我還怎麼使出那張「初來乍到先套近乎」的殺手 啊,我還指望著她告訴我柴大公子的身世背景呢!好吧,柴紹,你贏了,你厲害,我華麗麗的敗給你了。
再看向柴紹,他已是面露滿意之色,悉心教的奴婢在我這掙了臉面,他怕是做夢也要偷笑了吧!
柴紹不再理會我,走到那張古董寶貝書桌跟前,背對著我們,用很平靜的語氣問道︰「怎麼不見崔湜?」
「崔公子今日清晨收到您的飛鴿傳書,早早的就出門了,此時也該回來了吧,要不,奴婢出去迎一迎?」
「不必了,是我通知他今日有客要來,讓他早作準備,想必是去西梁酒肆上打酒去了。」
「這個傻瓜,一定是以為公子您要帶來的客人是男人。」見這紅袖好像也挺開朗的,不像方才進屋那般拘謹,和她主子關系處的很融洽吧!不錯啊,小丫頭片子十幾來歲的就已經這麼會做人、會看臉色了,將來定是可塑之才啊。至于那個什麼崔公子,他們到底在說誰呢,難道是這屋子以前的主人?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只見這公子乃是土木形骸,不自藻飾,龍章鳳姿,天之自然。他有竹的清雅,竹的高貴,竹的瀟灑,竹的飄逸;風過處,揚起衣衫,勾勒出修長的腿,臨風若歸。這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竹林深處優雅的男主人形象!
「崔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咱們柴公子帶了位新主人來」,紅袖急匆匆把我拉到他跟前,繼續介紹道,「這是李姑娘」,而後又伏在男男子耳邊悄聲輕訴著什麼,兩人動作十分親昵。柴紹聞言,也轉過身來,那男子彬彬有禮,面色淡雅,也不跟紅袖糾纏,只是對柴紹作揖,道︰「主人。」轉而面向我,作揖,道︰「李姑娘。」
我狐疑的看著柴紹,等著他給我介紹,他很坦然的喊我們仨圍桌而坐,那彬彬男子拿出錦盒,取出里面一層層的許多佳肴放置在桌上,還有一壺小酒,看上去味美甘醇。他先給柴紹倒了一小杯,轉而就要給我倒,我很客氣地拒絕了,他還在遲疑,柴紹說,「隨他吧」,然後一邊吃一邊給我介紹到,「這是崔湜,以後就是你的貼身侍衛了,紅袖和崔湜二人隨你使喚,不過你要規矩點兒,別給我玩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