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的三月,也許是個短暫的過渡,由銀裝素裹的冬季過渡到生機勃勃的春季,讓我分不清究竟是冬還是春。
那些曾經傲然挺立,胸懷氣節的成片綠竹,一到新年時節也終是耐不住嚴寒,凋零下來。
漸漸地氣溫開始回轉,竹林深處才出現些許綠意。
我被「關」在這兒不知不覺就是兩個多月,沒有見過朋友親人,也沒有離開過這間房屋,我所看見的和感受到的一切有關這個世界的景象,全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如這三月的濃霧,朦朧一片,可它越是神秘,越能吸引我濃厚的興趣。
四月也終于接踵而至,冬日雪景早就被那抹淡淡的陽光一筆帶過。南邊的春天不僅沒有涼意,更是處處能見明媚的陽光。
春天,這是一個美好的詞語,她代表著播種與成長,這是夢想的季節,然而夢想永遠都是那麼遙不可及,它悄悄地在你的心房里生根發芽,可你卻永遠不知道它會結出什麼樣的果實,有些人害怕了,于是將這株剛剛破土的幼苗扼殺在溫室的搖籃里,可是仔細的想一想,也許夢想就像三月的朦朧之美一樣,它之所以美好,就是美在它的不可預知,它的遙不可及。
我看著眼前這片已經冒出綠芽的竹林,兩眼慢慢濕潤,就像是看著自己虛無縹緲的未來。
柴紹自上次把我帶來清雅小築以後,這麼長時間都沒再出現過。他和崔湜偶爾有飛鴿傳書來往,他們之間的書信內容我也有看過,大多是交代時局的動蕩、官職的變遷等等。我知道崔湜一直是他身邊的得力助手,這麼個人才擺在我身邊當「雕像」,實在是太太太大材小用了。可是崔湜堅持要留下來保護我,說是防止燕國公主跑來找我的麻煩,其實她哪有那麼容易找到我呢!崔湜不願離開,我也不作強求,只是每次看到他那雙焦慮的眼楮,就會覺得難過。他的心中應是時時惦記著柴紹的復國大業的吧!
日子過得百無聊賴,等到清明節也伴著春雨淅淅瀝瀝地到來的時候,柴紹終于出現了。
他以替亡父掃墓吊唁為名,暫時得到離開皇宮的特權。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以為他去了西周舊朝遺都,只有我知道他真正的行蹤——他其實是要去冀中寨。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他昨夜里又神秘兮兮地出現在我的床前,我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他神不知鬼不覺抱到馬車上,本來我睡的跟死豬一般,可是越來越覺得渾身冒寒氣,像是做了一個被關進冰箱里的夢。等我猛然睜開雙眼的時候,才發現颼颼涼意直往衣服里鑽,我正躺在柴紹的懷中,而他,正歪著腦袋靠在一顛一跛的窗口上睡著了。小小的車窗因為被他腦袋壓住而露出一條細縫,車外的涼風便是從這兒滲進來的。
柴紹愁眉深鎖,像是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面色不太好,比我最後一次見到的那個他要瘦了一圈。他的鼻梁依舊那麼高挺,臉上是性感的輪廓,優美的曲線。上天可真不公平,怎麼能給這種壞心腸的人一副這麼好的皮相呢?!
我被他緊緊摟在懷里,身子不至于太冷。這個壞小子還是比較有人性的,知道我怕冷,連自己睡著了也不忘了我。透過那條細縫看看窗外,簡直是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再掀起車簾,見一個陌生的車夫正在趕車,身材魁梧,肩寬體厚,看樣子是個身板還不錯的,也虧得柴紹能找來這麼「皮厚」不怕冷的車夫,專門伺候他趕夜路。
听著窗外莎莎樹葉摩擦的聲音,看樣子是還沒行出竹林,我應該剛被弄上這馬車不久,腦袋還是糊糊的,因此在柴紹懷里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再次醒來,天還是黑乎乎的一片,而馬車已行至冀中寨,早早地便有一群俠士在那寨門口相迎。那魁梧車夫不知從何處尋來一件貂皮大衣遞給柴紹,他接過手中,先是扶我下車,再用那種非常關愛的舉動替我披上貂皮大衣,看上去就像是個紳士。哎!這回不知道他吃錯什麼藥了……
許是做給大伙兒看的吧,反正這寨子里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因此也沒多想,一路上就屁顛屁顛跟在柴紹身後往里頭走,他叫我行禮我便行禮,他叫我作揖我便作揖,一切均听從他的安排。其實這一路走進去,才發現冀中寨可真是大,遠不像想象中的那種土匪嘍的破窩,而更像是個井井有條的村落,而且也並沒有幾個人是身份上需要我去行禮去作揖的,他們對柴紹的態度都非常客氣非常謙和,他們穿著軍裝,手持長刀或長劍,看上去一點兒也不斯文,但說起話來卻絲毫不失禮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應該都是柴紹以前的部下。
等到進入寨中大營,我終于親眼見到了那位前些日子被貶官的、傳說中的「鎮遠大將軍」,柴懷義。此人身高八尺,三十出頭的年紀,劍眉星目,面容十分滄桑,蓄著絡腮胡子,倒顯得年長了不少,跟個四五十歲的男人似的。他說話的聲音豪邁爽朗,像極了《水滸傳》里的花和尚魯智深,而且他也和那花和尚一樣,手拿一柄重八十多斤的禪杖。
按照我記憶中的古代,使用禪杖的應該都是僧人,可這個柴懷義將軍分明蓄著長發,長得也有幾分英姿颯爽的感覺,不像是個未娶親的鑽石王老五。一問柴紹,才知他因時時惦記著復國大業,先是忙著替燕國打仗,立下軍威,接著被貶官後,又遠離燕國,建了這麼個冀中寨,整日忙著替柴紹招兵買馬,未雨綢繆,根本沒時間顧念兒女私情,這才磨蹭到了三十歲年紀,也沒討上個老婆。我倒挺佩服這漢子的,忠肝義膽不說,還是個難得一見的好首領。從他所帶的這群小兵小將就能看出,他是個很會帶兵、很有謀略的將軍。怪不得柴紹會如此重用他了,怪不得那時柴紹會冒著與燕國皇帝反目的危險去解救他了!這種英雄人物,任誰都會惺惺相惜的吧。
柴紹被請入上座,幾個服侍的婢女熱了兩壺酒,恭恭敬敬地給他們倆斟上,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上了,也絲毫不避諱杵在那兒沒事做的我。不過我這會兒還在犯困,眼皮子打架,所以附在他耳畔說了句還想睡一會兒。他也是好脾氣,隨著我的性子,並未發作。我于是半睜著眼楮,就打算這麼被一個婢女帶至客房去歇息了。隱約听聞他們二人在討論著什麼什麼北魏,什麼什麼結盟之類的話。
我來這個世界這麼久,听人說起最多的便是東唐國,大概是因為這地方盛產俊男美女,因此,人們一說起多年前被滅掉的東唐,便要面露惋惜之色。其次就是西周國,還多是听熟人提起的,西周是文化之都,一般尋常燕國百姓都是目不識丁的蠻夷人,他們似乎並不是很了解西周國曾經存在過。柴紹和柴懷義口中所談論的「北魏」,對我來說倒是個新鮮的字眼,听著像是另一個軍事、政治、經濟都非常強大的國家,而且足以和現在南方的大燕國勢均力敵。按照柴紹話中的意思,他似乎正籌劃著與北魏國聯手攻打大燕國!
越想越覺得腦袋糊糊的。大燕國皇帝好歹也是他岳父呀,大燕的公主還是她的妻子,而且人家北魏跟他非親非故的,憑什麼幫他?是我听錯了嗎?我想,如果不是柴紹太過于天真,那就是我腦子壞掉了。我還是先去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再來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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