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皇都。
柴紹母親李妍的畫館已經停業數日。這天,柴紹正在屋里陪著他母親下棋。
她的病情一直不見好,總是三天兩頭就會暈倒。
盡管李妍總是告訴他,自己不過是得了老年病,頭疼腦熱的是小事,不用太在意。但柴紹還是放心不下。
近日慕容敏月不知去了哪里,問她身邊經常帶著的隨從,一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柴紹反而因禍得福,沒有她盯著,自己能夠暫時自由出入府邸。
他已經盡量擠出時間來陪母親了,北魏那邊的細作時常來報,說是北魏大將軍魏元忠已經隨時做好了進攻燕國的準備,就等著柴紹這邊回應。可他總擔憂著母親的身體,一時半會兒根本應付不來。
再加上,一直和他有密切聯系的「暗衛」柴懷義那邊,忽然之間失去了聯絡,听來報的小侍衛說,柴懷義不知有什麼緊急事情離開了瓦寨好多天了,慌的瓦寨里的兄弟們均是手足無措。
群龍無首,時間久了瓦寨自然亂作一團。柴紹也很詫異,柴懷義向來是個做事謹慎的人,在這麼緊要關頭,柴紹也猜不出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母親近來身子感覺如何?」他問道。
面對李妍的時候,他總能夠摒除全身所有的暴戾之氣,安安心心做一個孝子。
怪只怪,天下間仿佛全都是他的仇敵,就算是朋友,如柴懷義和秋娘那樣的死士,似乎也不過是把他當成復仇的工具吧!
柴紹總是千百次的問自己,究竟有誰在乎過他。
恐怕只有在母親這里,才能感到真正的溫暖。
他看著已經漸漸蒼老,長出華發的母親,竟然不知不覺聯想到了李令月老了以後的模樣。那女人相貌端正,就算老了,也丑不到哪去吧?奇怪……為什麼自己會想這些?
李妍輕聲細語的答道︰「好多了,你別老閑在我這里,處理自己的事情要緊。我知道你忙,那些來稟報戰況的小兵們都在外頭候著呢,你真不打算去看看嗎?」。
她手上下棋的動作一直沒停,仿佛外面根本沒有人似的。她哪里希望兒子一天到晚忙自己的,不陪她這個母親呢?嘴上說的都是違心之言,真正的心聲,只有真正的孝子才听得出來。
偏偏柴紹就听出了畫外音,知道母親又在生悶氣了,于是笑呵呵的說︰「最近太平著呢,他們無非也就說那幾樣小事兒,母親您跟我住在一處這麼些年頭了,難道還不了解麼?」
見李妍臉上果真浮現出一絲笑意,柴紹又繼續道,「對了,明日我打算去一趟西梁國,有些萬分火急的事情要處理,恐怕一連半個月都不能來陪母親了。您要是有什麼頭疼腦熱的,一定記得差人去請大夫啊。什麼珍貴藥材您就卯足了勁兒的吃,可別給兒子節約那些個藥錢。」
「你懂什麼,這藥有三分毒,多吃多害。我要是成了個藥罐子,還不如死了呢!」
「母親,您說的什麼話!」
柴紹攢著眉頭,李妍卻輕笑出聲︰「好了好了,今兒個你陪了我一下午,我也乏了,趕緊去處理你的軍務吧,我去歇一會兒。」
柴紹以為母親又在試探自己,連忙說道︰「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那不是軍務。現下我被公主軟禁在府里不得出門,哪來的權力去管什麼軍務。」
「誰說是燕國的軍務了?我看那些來報的小兵都是咱們原西周的舊部,想必你在策劃什麼復仇大計吧?」
「還是母親心細!」柴紹哈哈笑了出來。方才憋悶了半天,還以為母親想多了呢。
李妍站起身子,朝床榻處走去。說話的聲音有些漂浮,倒的確像是累了︰「正事要緊,你快去忙吧!我小憩一會兒,和周公聊聊天,吃晚飯的時候再叫我起來。」
「嗯。」
柴紹命丫鬟收拾好那下了一半的棋局,自個兒退出了屋子。
這里是李妍畫館的後堂,也是柴紹專門命人為母親敕造的別院。由于舊部來往商討秘事須得掩人耳目,所以這個別院自然而然就成了柴紹密謀大計的重要場所。
今日來報的小兵的確沒什麼重大事件,說來說去總是那些話,什麼北魏的元忠將軍又捎來信函啦,什麼柴懷義多日未歸啦,這些天柴紹听得耳朵都要起繭了,但仍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蛛絲馬跡。
他听完回報,吩咐眾人回瓦寨待命,還專門找了一個機靈的舊部,去和秋娘那邊也通通氣,做好迎戰的準備。
他喘了一口氣,心里念叨著,復仇大業可真不是紙上談兵。走進母親的臥房,竟听到母親不住的咳嗽。他遠遠看了李妍一眼,見她愁眉深鎖,兩只大大的眼楮緊閉以後,周邊全是細細的皺紋。他站得遠,看得並不真切,但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母親歲數大了,經不起自己這麼折騰。他想來想去,還是先把母親安排到清雅小築去吧,過不了多久燕國皇都就有一場大戰,母親留在這里委實不安全。
安插在清雅小築那邊的暗衛近日也來報,說是李令月又跑去西梁找蘇婉兒了。
那時候他礙于公主在府里住著,不好妄動,只得遂了李令月的性子,暗中派人保護她。現在慕容敏月那女人也不知跑哪里去禍害人間了,他正好得空,去西梁把李令月給接回來,陪陪他的母親。
想到這里,他嘴角浮現一絲溫馨的微笑。母親年紀大了需要有個伴兒,而李令月又是個長年累月閑不住的主兒,她們二人既早已認識,結下師徒情緣,定能好好相處。他這一輩子怕是沒有機會盡孝道了,希望李令月能代替他做好承歡膝下之事。
把這兩個對他生命最重要的人安排在一起,算是他做過的最偉大的決定吧!
柴紹邁著輕輕的腳步,走到李妍床邊,伸手替她撫平額上的細紋。
母親睡得雖熟,可總也停不下咳嗽,簡直把他這個做兒子的快要急死了。每次催著母親去請大夫看看,多吃些名貴藥材,她總是不听,還能之乎者也的搬出一大堆書上的理論來拒絕他。
也許,女人和女人之間更容易溝通!他這個兒子怕是說不上話,還是期待一下李令月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