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廳呆坐了沒多久,老夫人便被大少爺拉著出去了,也不知是要密謀什麼大事,就落得我們夫妻二人面面相覷。實在無聊至極,二少爺突然想起方才答應我,要帶我到處逛逛的,于是我便欣然允諾。
好在午膳是不需要和那一大家子怪人一起吃,只有晚膳才需要。我和二少爺一同在別院一間獨立的飯廳中用午膳,我因不喜歡吃飯是有下人在旁邊盯著,所以二少爺便非常體貼的將那幾個伺候的小廝全給遣退到數丈之外。
終于只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二少爺道︰「你到底有什麼病啊?為什麼有時會突然間變得很虛弱?又有時卻在不應該的時刻轉變得與正常人無異?我知道你肯定是裝出來的,趕緊從實招來」雖然二少爺一直以為我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可他卻也知道我不是蠢女人。在我看來,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這個男人有突發的個疾,要麼就是他裝扮在隱藏什麼陰謀
二少爺很體貼的為我注了杯甜酒,我說自己不會喝酒,喝了兩口就要醉,晚上可能會在老夫人面前出糗的,可他卻說︰「這是梅子酒,很好喝的,雖然味道比昨晚上咱們喝的合巹酒要烈一些,但絕不會把你灌醉。而且……」
「而且什麼?」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魂都被勾走了,聞著杯中甜香,忍不住就將酒杯送到了嘴邊。
「而且我就喜歡看你微醉的模樣粉紅的臉頰嬌滴滴的容貌,哈哈哈……」
「喂武攸暨你……」我用不禮貌的稱呼來喚他,語氣挾帶威脅在武家的規矩,夫人是不可以直呼丈夫名諱的。要不是因為旁邊沒有下人看著,我也不敢這麼放肆。傳到老夫人耳朵里面,我肯定又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基于二少爺昨夜對我做了種種不良的罪行,諸如偷親我,佔小便宜之類,雖然我一個孕婦不可能遭多大侵犯,但我可沒空對他扮演淑女閨秀我想,一個村婦的本來面目也不過如此吧,就是要讓他早些看清楚我的「真實面貌」,這樣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武家上下厲害角色太多,僅僅也只有在我面對他的時候,才會偶爾感到輕松,不需要任何戒備,自然的本性畢露。其實在老夫人面前,一時的做作很容易,但若要我沒日沒夜的故作淑女,規規矩矩的,我可是會先垮掉的
二少爺好像對我這句直呼名諱起了點意見,難受的看著我︰「我的好娘子,我什麼你不叫我相公?」
他眼中又閃過某種狡黠的眼色,我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怎麼稱呼真的重要嗎?我都不介意別人叫我新名字了,他有什麼好介意的我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叫他相公?多詭異呀以前我看牛大嫂稱呼牛大哥的時候,都是叫他「老不死的」或「死相」,那是因為牛大嫂是沒文化的村婦,根本不用顧忌大家閨秀那些禮數。
可是這等粗鄙言語,恐怕根本不適用在我面前這位玉樹臨風的男子身上吧。細看他之時,發覺他真的長得很好看。我這輩子沒見過多少美男子,柴紹、高戩和慕容敏之算是最美的,各有各的優點,可是我面前的二少爺卻是那種蒼白之中透著令人憐憫的妖嬈感。我沒見過這麼出色的男人,也沒見過這麼復雜的情緒結合體,哎到底我應該叫他什麼呢?他的名字太拗口了,老夫人每次叫他攸暨攸暨,我就想到淘寶網上的郵寄。
我的額上漸漸滲出細汗。為什麼古代人取名字這麼生僻呢?「我給你取個昵稱唄,以後改叫昵稱,你可不許嫌棄。」
二少爺笑著點頭,兩眼深邃如潭。
「油條,你覺得這名字怎麼樣?」我想起以前每天早上吃的那香噴噴的油條,金黃色的外圈,軟綿綿的內里,嚼在口中酥麻一片。最重要的是,武攸暨偶爾死皮賴臉吃我豆腐的樣子,就像那老油條。
「油條是什麼東西?」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居然忘記了,在這個年代是沒有油條的。也難怪二少爺會納悶了。我神秘莫測的笑了半晌,卻也不敢跟他說出實情,只道是油條即對愛人的愛稱,尤其適合我們這種表面關系。我說得含糊,武攸暨自是也听著含糊。我便「油條親」「親愛的油條」「油條老大」叫了半天,企盼的眼神盯著他不放,他便只好任由我去了。
「油條~~你到底有沒有病啊?到底是不是裝出來的啊?」
「你也希望我早日死去是嗎?」。二少爺那對受傷的眼神再次浮現出來。才眨一個眼,原本溫文笑談的二少爺已換上一副落寞、淒涼的面孔,身後的春風拂動水面,更顯出淒惻惻的悲慘背影與風蕭蕭兮的景況,煞是感人熱淚我有些後悔自己總是糾纏這個問題不放,我感覺他的病痛其實是心底一塊永久的傷口。
我急忙揮手解釋道︰「喂,油條你別這副表情啊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希望你比彭祖更長壽,比禍害更能遺害千年呢。」嘴上一不留神,強逼著自己不要說話太文縐縐,結果反而說出些很俗的典故了。怎麼辦?我越來越覺得這男人已心碎的想要伏案哭泣了他拼命抖動的雙肩告訴我,他正在極力忍住哭聲,不讓人知曉呢。原來男人也是會哭的啊,我太高估他了啊。
怎麼辦?我苦思冥想半天,卻連一點安慰人的話語也想不出來。
「喂武攸暨大男人哭哭啼啼很難看的幸虧現在沒有下人在,要不然別人還當我打了你呢,別哭了,我還沒吃飽,你要讓我食不下咽嗎?你丟不丟人呀。我這麼辛苦懷著個孩子被男人甩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呀?」
「我說他是在笑,不是在哭」閑閑懶懶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邊飄了進來。我霍地轉身,看到那個手持竹簫,依在飯廳的門旁,一身黑衣,聯袂飄飄的佟大夫。他嘴角正噙著逗人的笑意。
他那話什麼意思啊?經他提醒,我猛地朝二少爺那邊一看,唰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跳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衣領,首先看到他眼中是真實的淚光,正想反駁佟大夫的時候,卻又看到他笑到快要裂成兩張臉的大嘴巴,我倏地倒抽一口涼氣
「死油條,你竟然敢捉弄我我還以為你真的可憐巴巴快要哭了呢。」心情馬上壞下去了,被人欺騙的感覺真是不好受的。
「哎呀夫人別生氣,我這可是悲到最極點,忍不住仰天長笑。你沒听說過一句話,叫泣極而喜嗎?」。他一把勾住我的柳腰,讓我跌坐在他膝上。
故意趁著有旁人在,吃我豆腐呢?我努力收起面部任何表情,板著正經臉說道︰「什麼泣極而喜,姑女乃女乃我只听說過喜極而泣,樂極生悲的。怎麼你說的話永遠都跟別人是反著的?」
「看來我家夫人還是有點文化素養的嘛。」二少爺玩味的看著我,又看了看佟大夫。我驚覺自己說漏了嘴,還想掩飾過去,一下子就氣得沒注意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手指著他胸膛,道︰「本姑女乃女乃看你果真是有病是瘋病吧」
「有外人在看呢」他提醒道,眼中無辜又溫和。這下更讓我火大了,明顯借著佟大夫在耍我。
避之不及,我連忙跳下他的腿,心中有打人的沖動,甚至我都想勒死他,好讓他再也不會瞎說話。
「一同用午膳吧佟兄,一早客廳里散了場子就不見你了,究竟是到哪兒逍遙去了?」二少爺扶著我坐好,揚眉看向佟大夫。我立馬感覺自己像一個玻璃人一樣被拋在了一邊,無人問津了。
這樣也好,我還落個自在呢。對他們兩個大男人之間的談話我毫無興趣,于是全然開始對面前的食物進攻。一邊吃著,一邊想著二少爺的病情。問了那麼多次,他總不告訴我實情,總是遮遮掩掩的,拿逗弄我來搪塞事實。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從今天一大早起床開始一直到現在,這位二少爺已經給了我太多問號。
我總覺得每一個人都有些兒怪異,全然不是我原先想像中的那樣簡單。光是一個武攸暨就夠頭大了再來是早上老夫人與幾個嫂嫂的怪眼神。老夫人還說會另外再賞給我兩個丫頭,我也不知道她賣的什麼關子。一個碧褳足夠我使喚了,要那麼多丫頭做什麼?最令人不解的是,我眼前這個佟大夫言行舉止都好奇怪。
反正在我的心中,每一個人都有其怪異之處。
我想著想著就入了神,一邊還要滿足肚子里那塊肉的食欲,我總能吃的特別多。等到我吃得差不多飽時,耳邊傳來簫琴合奏聲。我怔怔的抬眼,就見二少爺與佟大夫不知何時在榕樹下的石桌旁點起了一盅檀香,香煙裊裊,二少爺撫琴,佟大夫**,正天衣無縫的合奏著美麗清越卻又瀟灑的樂音。听著那譜曲,居然還是我最喜歡的《胡笳十八拍》呢。要不是為了顧及身份,我肯定會找他們切磋切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