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古城被籠上一層薄霧如輕紗半掩的睡美人。鐘聲蕩響,薄陽初上,羅杰果真踩腳踏車,載著琴小詩繞道遠行,從學校後門進入學校。
途經籃球場,羅杰被段王爺喊去打球,琴小詩以溫習功課為由謝絕觀戰,一人獨行去了教室。住校生大部在學校食堂用餐,人丁單薄的940班尤以住校生居多,此時的教室只有琴小詩一人,空蕩蕩的。
未幾,一同學推門而入,正是鐘芹,與琴小詩對視一眼後匆匆收回目光,冷冷走來,在琴小詩身旁停下。
琴小詩抬頭凝視鐘芹的一雙鳳眼微微笑著,右手執筆在課本空白處寫下「早上好,芹」四個字。
鐘芹一言不發,伸手從上衣口袋取出一枚青隻果,放在桌上,簡單說了一句︰「還你,洗過的。」
琴小詩收了隻果放進挎包里。
鐘芹質問︰「我給你隻果干嘛不吃?」
琴小詩取來專為對話而準備的筆記本,飛速寫道︰「這是我入校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我要帶回家冷藏保存起來,留做記念。」
鐘芹一怔,坐定後說道︰「一個隻果能算什麼?神經病!」
琴小詩只笑了笑,沒有回答。
這是同桌兩人第二次對話,廖廖幾語,雲淡風清。琴小詩不善長取悅討好他人,鐘芹獨來獨往,此後二人一整天無話。
入校第三天,在班導李寓老師的數學課上,琴小詩翻書翻出一封情書,掉落在地,恰被經過書桌旁的李班導拾起。
李班導勃然大怒,然而這封情書並未署名,無從追究,只得以警告孩子們不許早戀,如有疑情,直接見家長。
因為晚自習不在學校,事後,琴小詩問鐘芹知不知道是何人所為,鐘芹不予理睬。琴小詩猜想大概是昨天夜里,某個情竇初開的羞澀男生趁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偷偷將情書塞到課本里。
青春的蠢動無法扼止,從這天起,每次返回教室,總能翻出幾張精美的卡片或信紙。
因擔心被人捷足先登,暗戀小詩的男生猛攻漢語,一個個冥思苦想、旁證博引,搜腸刮肚,極盡辭藻之美,竭盡所能以博取美人芳心。
琴小詩來者不拒,一一細細閱看,倒是在極短時間內,從一大堆情書詩歌中領悟到漢語又一精彩妙處。大凡詩歌的魅力、文化之燦爛,最初多是由此而產生吧。
不過,這些情書有來無回,幾天時間匆匆而過,有人開始感概江才盡,不由得悲從心生。
其間,有其他班上的男生偷偷模進教室,卻搞錯座位塞到鐘芹的書桌里頭,他們絞盡腦汁寫下的詩詞篇章或被鐘芹扔去窗外,或被撕成碎屑……
同學的熱情,老師的關懷,再加上羅杰四兄弟的影響力,使得琴小詩短短幾天就融入到這個新環境,直接跳過了轉校生的磨合適應期。
高考在即,高三的學長學姐時常被各種名目的考試突襲,或是校方臨時改變計劃、被強召補課充電,所以周末兩天通常無法自主。
星期五下午天空放晴,在飯堂結束午餐後,羅杰心情大好,跟在鐘芹身後,和琴小詩計劃著如何度過這個周末,聊得正歡。怎料,校園廣播發出一則通知,臨時取消高三的二天休假,例行考試。
羅杰如被雷擊,雙眉倒豎,張開大口,老半天說不出話。琴小詩半張開嘴,一副笑不可抑的樣子,走在前面的鐘芹也忍俊不禁。
春上天氣變化莫測,這天夜里飄起細雨,天氣陰冷,仿佛寒冬再度蒞臨人間。第二天,羅杰一早打傘去了學校。家里有暖氣,溫度適宜,不覺得冷。琴小詩穿一身居家輕裝,合上書本,關了窗戶走下樓。
舅舅因為公司的事情,出差未歸。舅媽坐在沙發上,正一邊看電視,一邊削著土豆,見小詩下樓,忙揮手招呼道︰「來,小詩,到舅媽身邊來。」
小詩在舅媽身邊坐下。
舅媽放下土豆和刀具,用茶幾上的台布擦干淨雙手,「讓舅媽好好看看,嗯,我們的小詩越來越標致了,學校里面一定有不少男生對你有所行動了吧。這個年紀啊,誰也不例外,舅媽年輕時也是這樣過來的。」
小詩莞爾一笑,那一沓情書已經拿回家放在了抽屜里。
「閨女——」舅媽正用手梳理琴小詩有些凌亂的發,眉梢微微跳動,說道︰「小詩,你介意舅媽這樣叫你嗎?」。
琴小詩搖頭。
舅媽笑盈盈,樂道︰「舅媽在想啊,我們小詩留長發肯定會更加漂亮。十五歲半了,也不小喔,以後可要學著打理自己的頭發,頭發不是小事,千萬不能馬虎。這些事情,他們大男人不懂。你呀,跟著你爸爸到處走,都沒人教你怎麼做。如今回家了,有舅媽在,舅媽教你。」
琴小詩半張著嘴,要使用手語。
舅媽握住小詩的手,放在膝上,騰出一手撫平小詩的眉,自己的雙眼卻一片迷蒙︰「閨女啊,舅媽知道,你說話累。你要說的話,舅媽都听得見,都知道。」
琴小詩感動得一塌糊涂,將頭枕在舅媽膝上,任由她的溫柔手指滑過臉龐、發根,久違的感覺油然而生。
「媽媽……」
周末兩天天氣惡劣,琴小詩足不出戶。舅媽閑來無事,拿出針線,手把手教他女紅。琴小詩心靈手巧,學得挺快,舅媽贊不絕口。
細雨持續到了新的一周,在舅媽再三要求下,羅杰和琴小詩系上了圍巾,還被迫添了一件厚實的衣服,雙雙打傘出了家門,看起來像是兩只縴瘦的小熊。
天蒙蒙亮,牛毛細雨隨風吹斜斜落地,室外寒冷異常,兩人一前一後,嬉鬧不休,跳著步子避開一路的水窪。
片刻後,琴小詩雙頰通紅,恰如隻果熟了,就連瓊鼻也凍得泛紅,可愛得讓人目眩。羅杰忍不住伸長手去捏小詩的紅鼻子,被他避開,兩人你追我趕,羅杰放聲大叫,不知收斂。
整條巷子的人都被他二人吵醒,有人掀開窗簾,站在自家窗前破口大罵。而此時,倆倒霉孩子已經溜跑出了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