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於然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她也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她本以為一切發生之後,自己可以淡然接受,畢竟死的那些都是她不認識的人,而她自己會活下去。
人都應該是自私的不是嗎。那她為什麼還要哭呢?
於然平時最痛恨的就是眼淚。她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可現在,她無法抑制地跪在窗前的地板上,失聲痛哭。她自己也不清楚在為誰而哭,不清楚為什麼要哭。只是眼淚停不下來。
幾分鐘前,於然還能夠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老老少少圍著天使贊嘆它們的美麗。可幾分鐘後,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過去,於然曾一度迷上看喪尸類的電影。那些電影有的是人類做主角的,有的則是以喪失的角度來拍攝。每次看的時候,她都是抱著消遣的心理。在她看來,這種電影也算是災難片,所以多死點人在所難免,連主角死了都是正常的。因為那些都是電影,是假的,所以她可以無負擔地看著一個又一個人死去,她可以帶著看戲的態度看喪尸怎麼吃人,怎麼挖出內髒,也可以帶著崇拜的心情看主角們怎麼像打游戲一般英勇地殺喪尸。只因為那都是電影,是假的。
眼前的一幕幕和於然的夢境重疊,卻帶給她比夢境更大的沖擊。她眼睜睜地看著一批人倒下,而他們身邊的人卻無知無覺地伏在那些人身邊,呼喚著他們的名字。
天使會選擇,所以它只會帶走一批人,留下該留下的人。可人類,或者說那些電影中被稱為「喪尸」的那些「人」,是不會選擇的。
那一對可能是往日相依為命的祖孫,那小孩還是那麼得小,還沒到上幼兒園的年紀,小小的身體,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糯米團子班,粉粉女敕女敕的。他原先被自己的爺爺寶貝似地抱在懷里,生怕踫到一點。剛才,他的爺爺突然轟然倒地,他也受到牽連,整個人狠狠地栽倒在地上,滾了幾圈。他扯著嗓子放聲大哭,疼痛讓他無法抑制自己的眼淚。他不明白,那個疼愛他,視他如珍寶的爺爺怎麼就沒過來安慰自己。
這幾個是相處了幾十年的老鄰居。他們在年輕的時候就住在一起,到了老房子拆遷的時候,自然又被分到了一個小區里。這緣分十分長久,他們彼此也異常珍惜。年輕時,他們互相扶持,哪家有事都會得到其他幾家的幫忙。到了現在,退休了,他們就常常約在一起晨練,偶爾一起吃個飯,娛樂娛樂。那麼多年的情分讓他們情同手足。所以,在看在身邊的同伴暈倒之後,醒著的那幾個就蹲守在原地,不離不棄,神情焦急地喚著那些人的名字。而帶著手機的那個也連忙撥號120。
他們可能是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夫老妻。
他們可能是平時結下的牌搭子。
他們肯能是互相依靠的親兄弟。
他們……
百樣的人擁有百種身份,互相依存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過去,這些情誼讓他們不再孤單,而現在,這些情誼卻成了他們嘴邊的毒液。
世界在一剎那間就變了。真正的末日來了。不是山洪水嘯,不是天崩地裂,不是干旱饑荒,是人。是人變了。
方才暈倒的人在幾息間喪失意志,身體不再有過去的溫暖,變得冷冰冰的,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天氣里都可以感到他們身體里散發的涼意。他們的膚色在瞬息變成淺淺的藍紫色,原本隱藏在皮膚里的血管變得宛若蛛網一般,密密麻麻地伏在皮膚的表層,現出猙獰的紫紅色,遠遠看去就已經不是人的樣子了,那指尖猛然瘋長的暗紅的指甲就十分駭人。
暈倒的人幾乎在同時睜開眼楮,漆黑的眼里不帶著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們無視身邊親朋好友關切的言語,用尖長的指甲刺進活人的身體里,隨手抓住一個就啃食起來,那瞬間,淒厲的叫喊聲劃過天際。
這個時候,任何事物都黯然無色,就連原先霸氣的驕陽此刻也顯得了無生機。要問什麼比它更刺人眼球,答案毫無疑問就是從人類身體里噴灑出的鮮血。
於然現在才明白,那些所謂的喪失電影都是名不符實。人類的叫聲原來可以那麼的淒慘,血原來可以噴得那麼遠!
鮮紅的血大片大片地染在灰白色的水泥路上,開出一朵朵絕望的花朵。剎那間,整個世界都發出了哀嚎。哭聲,喊聲,叫罵聲連綿不絕。
「不要這樣……」於然的話顯得蒼白無力,根本沒有人在乎。
她看到一個老人仿佛魔鬼一般,撕碎了一個小孩的身體。看著他挖出那孩子的內髒,津津有味地啃食起來;她看到一群老人追著一對老夫妻,眨眼間就撲到在他們身上,尖利的牙齒毫不留情地扎經那兩人干枯的皮膚,毫不費勁地就撕下一塊皮肉來;她看到一些人抱著別人的大腿或是雙手認真地死咬著,有的手在被撕下前還緊緊地牽在一起……
於然只是看著,她只能看著。到最後,她忍不住蹲,跪倒在地板上哭泣。雖然她沒被咬,但那些慘叫聲對來她說就像是刀子一般,狠狠地刺在她的身上。好疼。
她蜷縮在地上,仿佛承受著什麼痛苦一般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明白,一個人的力量在這樣的災難面前顯得那麼的無力。恐懼讓她連戰都站不起來。
「不要再叫了……求求你們……」
她無助地嘶吼著,可有誰听得到呢?生命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而消失,於然的身體像寒風中的落葉般澀澀發抖。她想要幫助別人,可她不敢,軟弱無力的四肢根本撐不起她的站立。現在的於然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她還年輕,甚至都還未有機會面會社會的殘酷競爭。面對可怕的喪尸,她本能地退卻了,只能如同一個鴕鳥般縮在沙坑里,告訴自己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殺戮從未停止,即使於然那樣地懇求禱告也無盡于是。不僅是她居住的小區,其他地方都染上了鮮血。全世界的天使都已經盛開,而花粉也都找到了正確的寄主。
如華夏國這樣天使花白天開放的國家清醒的人們還有能力做抵抗,還可以逃跑。而現在還是夜晚的國家責面臨了更加巨大的損失。許多人在夢境中吸入無縫不鑽的花粉,被改造後隨手就抓起身邊的人就吃。很多人在睡夢中就結束了生命,他們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吼叫。
今天,哀嚎注定響徹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