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又驚又怕,使勁抽手.
他恍若未聞,怔怔看著我。面上閃過疑惑、憤恨,藍色的眸子轉暗,幽幽遠遠。
「爺!」先前扶我的男子上前一步,伸手搭在他拉我的那只手上,焦急道︰「爺,怎麼了?」看我急得快哭了,他又忙道︰「您先松手!那麼多人看著!」
他既不說話也不放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將整條街都給堵了。我一時羞憤,狠狠瞪了他一眼,猛地出力去推他。沒想到沒推動他,反倒是身下的輪椅往後滑去。頓時整個人朝前傾去。
他亦是一愣,下意識抱住我。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很暖。他的懷抱與我莫名契合,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可我止不住渾身顫抖。
牙關打顫,連自己都說不出是難堪還是憤怒。
「梅兒!砍」
何大哥從粥鋪出來,看見我的窘態,大吼一聲,隨即沖上來。
「大哥!」我哭喊出聲。
藍眸男子頓了頓,忽然松開手。
何大哥將我護在懷里,硬挺胸膛對他怒斥︰「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沒想到如此齷蹉,連個殘疾都要調戲!」平日憨厚的人卻可以當街罵人,可見他究竟有多心急。只是「殘疾」兩個字,仿佛一把刀扎在心上,痛,卻不見傷口。
我側過臉,揩揩眼淚。
這才瞧見他身後站著一位緋色衣裙的女子,容貌姣好,身段窈窕。只一雙眼楮微微斂著,看不清神色玩。
我猜想她應該就是許姑娘,怕她誤會,便推了推何大哥,想叫他離遠些。
可何大哥以為我憤怒神傷,當下更是怒極︰「我今日便要抓你去見官,好叫你知道什麼是廉恥!」
藍眸男子直起身子,拍了拍衣擺。
自那一聲「大哥」後,他再沒有看我一眼。
「對不起,認錯人了。」聲音淡漠,不帶絲毫情緒。
「一句認錯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何大哥想與他爭執,我見他身份不低,怕討不了好,連忙拉住何大哥,「我沒事,別再說了。」
「可……」到底是顧忌著我的情緒,何大哥雖不忿,還是放棄︰「就你心善,這樣的人活該教訓。」
我沉默。
何大哥抱起我,放到輪椅上。
再抬頭,藍眸男子和他的侍從都已不在了。
「跑得倒快。」他仍是忿忿不平。
周圍人見沒熱鬧可看,也漸漸都散了。
「阿成哥。」許姑娘走過來,目光在我臉上一掃。
我低下頭,接過何大哥撿來的斗笠戴上,方回道︰「許姑娘。」
何大哥憨憨笑︰「玉兒妹妹,這便是我與你說過的梅兒。今日帶她去周大夫那換藥,順帶讓你們認識認識。」
許玉兒沒有接他的話,只道︰「我哥哥今日從學堂回來,娘做了一桌菜,讓你一同過去,也好見見我哥哥。」
「許大哥?」他道,「可是梅兒……」
「也不差一副碗筷,一道去便是了。」她說完轉身進了鋪子。
何大哥為難地看看我︰「梅兒……」
不忍他這個樣子,便點點頭︰「也好,我尚未來過臨江鎮,順道看看風景也不錯。」
他立馬高興起來,等著許玉兒收拾了東西,三人往她家去。
沒想到許家只有一個小小的粥鋪,房子卻不算小。一個院子,門外有一株桃花,里面栽植了些花草,倒是很漂亮。
「阿成來了啊。」一位中年婦人喚道,看見我是愣了愣,隨即笑道︰「你就是梅兒吧,常听阿成說起,快過來坐坐,馬上就開飯了。」側過頭,「他爹,你去瞅瞅,少峰怎地還不到?莫不是迷路了?」
許玉兒嗤笑︰「臨江是多大的地方,哥哥還能迷路?不過是去了三年,要是連家都認不得,豈不是笑話。」
許大娘瞪了她一眼,抱歉地對何大哥笑笑︰「這丫頭就是嘴癢,說話不靠譜,阿成你以後還要多擔待些。」
何大哥模模後腦,只顧傻笑。
想起他來時曾對我說,許家父母不是很瞧得上他。可見許大娘如今的態度,倒是已拿他當做自己人,他又為什麼要那樣說?
正想著,許玉兒忽然斜睨他一眼,道︰「看見沒,我哥一回來他們就看不得我了。要是你的身家再好些,我會受這樣的氣嗎。」她的聲音並不大,只有我們三個人听見。
何大哥臉上的笑瞬間僵住,半晌,苦笑兩聲。
我皺了皺眉。
復又抬眼望了望許玉兒,她兩手環在身前,自顧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下。
只怕……並非良人。
何大哥轉眼就將她的話拋在腦後,顛顛湊上前去給許大娘打下手。
我自己呆坐半天,很是無聊。回想起方才進門是瞧見的那一樹桃花,似乎已開出點點粉色,分外鮮妍。瞧著所有人都自忙自的,于是自己推著輪子來到門前。
一陣風過,枝椏輕顫。綠色的新葉,幾抹粉白。疏影橫斜,仿佛能聞到香氣。
不遠處有一條河,來時听何大哥說,那便是臨江。河畔幾株柳樹,亦是長出新芽,弱柳扶風之姿,恰似佳人回眸,一顰一笑間,風姿綽約。
古人臨別折柳,代「留」意。不知我走的時候,有沒有人留過我。在不可知的過去,有沒有人在等我。
風吹柳絮,一點絨白落于掌心。我看了許久,抬起手,輕輕吹一口氣。柳絮又隨風而走。
「群芳老盡,心應恨我來遲……」忽然想起這麼句話,心中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