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籃子看著他,直到他消失在視線才輕輕嘆了口氣。我欠何家的,不知道拿什麼來還.
折身進門,將東西放在桌子上,眼角瞟過牆時一頓,才想起來撿回來一個人砍。
繞過桌子看了看,他背對著我,身體蜷縮成一團,微微顫抖。心下一軟,過去探了探他的身子,果然燙手。迷蒙中听到的申吟應當是他無意識間發出的,或許是太難過,哼了半天也沒有人理,累了只好放棄。
看他的樣子,只怕凶多吉少。也幸好方才沒有想起來,不然要是告訴了何大哥,又是給他添一樁麻煩。
他突然翻了個身,身子縮得更緊,牙關上下踫撞,發出「 」的響聲。身上大大小小許多傷痕,加之我昨夜是將他拖回來的,更是多了許多擦傷。臉上黑乎乎一片,形容狼狽至極。
我昏迷的時候應當與他一樣吧,那麼瑟瑟發抖的模樣,任誰都會心軟。
將炭盆找出來,燃著了,支個架子。舀一壺水,放在鐵架子上。等水開的間隙,找出衣裳備著。
壺蓋呼嚕嚕往上噴氣,忙用帕子包著提了下來。將熱水和涼水對半,往盆里丟個布巾,晃悠悠到他身邊。熟練地把自己放到席子上,靜下心,將他的殘破的衣裳全給月兌了玩。
不得不說,他看起來瘦,拖起來重,可身體卻很好看。結實卻不糾結,只是傷口太過猙獰。
畢竟是女子,耳根漸漸發燙,紅著臉用布巾給他擦拭。臉、脖頸、胸膛……再往下我也不敢看了,閉著眼楮胡亂擦一把,他忽然悶哼起來。
我嚇得丟了手中的東西,睜眼問他︰「怎麼了?哪里痛?」莫名有些心虛。
他這次總算微微掙了眼,雖然盡有一條小縫。他的神情十分迷茫,忽然手動了動,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我看得奇怪,想伸手去將他的手放好。「你想要什麼?」
太過仔細看他的表情,是以手沒能準確握住他的,僅是擦著皮膚而過。
他眼里仿佛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滅了,眼一閉,手重重砸下。
我又叫了幾聲,仍沒見他醒過來。怕再弄傷他,忙處理完了,將衣服給他穿上。那些衣服在我身上很寬,到了他身上卻小得過分,露出一截手和腿。包裹起來的地方也是緊緊的,看著都替他覺得不舒服。
何大哥帶來的飯食中有湯,別的他也不能吃,所以就把湯一勺勺喂下去。他開始並不合作,嘴唇閉得緊緊地,好像我在逼他吃毒藥。
我一個人也沒辦法一手捏他鼻子一手灌湯,只好低聲下氣哄他。誰料他卻吃這一套,我不過說幾句甜話,再喂時他就乖乖吃進去,合作得叫人詫異。
好不容易喂完了才顧得上吃自己的,往嘴里扒著飯,眼楮停在他臉上。他臉的輪廓很好看,溫潤柔和卻不是完全沒有稜角。眉黑,鼻子高挺,嘴唇薄。如果臉上的擦傷好了,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禍害。我一邊想著,一邊填飽肚子。
原本以為他熬不了多久,但到底是一條人命,我不能置之不理。因此盡心照顧,半夜還擔心得突然醒來,待確定他還活著才又睡去。
瞞著何大哥和何大娘,一來是大哥與許玉兒婚事將近,我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又給他們添加負擔,二是他若死了,少一人知道便也少一分晦氣。
沒想到過了三四日後,他漸漸有好轉的趨勢。
傷藥是我用剩的,效果不錯,而且他肌膚的愈合能力比我更甚,是以臉上、身上的傷口都結了疤。
我是拿定了注意,等他醒來就叫他走,絕不給自己多找麻煩。他若是跟我一樣失憶了,那我也管不了。
看了看他不倫不類的衣著,嘆口氣,繼續手上的活。別的我也沒有,唯能為他做件衣裳,好讓他不那麼狼狽。
晌午未到便犯了困,本未打算睡久,便將就著靠在窗沿上眯一眯眼。不知過了多久,听到細微的聲響,直起身子,揉了揉眼楮,轉過身去,就見男子已經坐了起來,睜著眼,正在看我。
將將醒,腦子一片迷糊,下意識牽起嘴角,道︰「你醒了。」他不說話,我想著應是為了給他套上女子的衣物而生氣,于是拿起膝上的衣服對他晃了晃,「你再等等,馬上就做好了。」
他的目光凝住,定定瞧著我的臉。我不解地用手去模,沒發現有什麼髒東西。
正要問他如何不說話,他卻側頭倒下,似乎又要睡。
「……」他昏迷許久,聲音破碎暗沉,我實在听不清楚說的是什麼。
可能是剛清醒所以不舒服吧,我想著,加快手上的動作。總算趕在日暮前完工。
伸了個懶腰,把衣裳疊整齊了放在他身邊,順著手撫上他的額頭。溫涼不燙手,看來已經沒大礙了。
到門外等大娘送飯來,閑閑瞧著落日掛在梢頭,天邊晚霞粲然似錦,美輪美奐。
大娘來得很急,腳步聲打碎天地寧靜。我含笑望她,慢慢迎上去。
「大娘。」
「哎,」她拭去額上的汗,氣喘吁吁。
我心中不忍,道︰「要不今後您別給我送飯了,反正竹屋後面有個棚子,灶台什麼都有,我自己弄就行了。」
她白我一眼︰「說什麼胡話呢?!」停了停,接著道︰「我預備明日去許家商量你大哥和許姑娘的婚事,不知什麼時辰才回得來,所以今日多做了些,你留著明天用炭盆子弄弄……你這孩子……唉,不要胡思亂想的,好好把腿給治好,不比什麼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