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握緊我的手︰「許……許家很中意你,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所謂的問問意思,相當于半強迫吧。
心一下子涼了。
我想抽回手,她沒有放。
我僵笑︰「大娘听錯了吧,許家家境不錯,許公子更是人中龍鳳,多少姑娘願意嫁進去。而我……我既無身家背景,更是殘廢一個,他們哪里看得上我。砍」
她眼中閃過一抹疑惑,顯然也曾糾結于這個問題。
「再說了,大哥與許姑娘處了那麼久,彼此相知相惜,任誰也不能強拆了。這番話估計只是個托詞,許家無非想將女兒多留些日子。」
她搖頭︰「我雖老卻不痴,許家說得明明白白,少峰公子今年要上長安趕考,所以許家二老想在他離家之前給他娶門親事,好照顧他,安安他的心。」她用眼風掃我,小心翼翼觀察,「按理說牽扯不到咱們,可……可少峰公子連看了幾家姑娘都不點頭,被問急了才說若對象是你,他方願意認真想一想。」
「他……」我簡直無話可說,不過見了幾面,他到底因著什麼中意我?那句詞?還是這張臉?莫名其妙!
冷笑︰「他從未與我說過,想來只是開玩笑罷了。大娘若真是有心,不如替許家找個好媒婆,把臨江鎮最好的女子找來相親,應該很快就可以解決了。」說完瞄一眼屋外,「感謝大娘為我做這頓飯,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梅兒……」她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受傷玩。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把氣撒到她身上,但是她既然叫我來,想必就是默許了許家的主意,我能答應自然好,我要是不答應,即便她不說,可我到底是欠了何家一條命,終會應承下來。
她眼角閃了閃,似有水光。我愣住,這才想起她已是遲暮。銀白的發,渾濁的雙眼……她是我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是她給了我新的生命。
終是不忍,默著側過頭,「大娘,一碼歸一碼……梅兒也沒有法子答應什麼,若是許家問您,您便讓他們來找我,不要拿大哥的婚事說事。」默了一會兒,低低道︰「我……我不是有意讓您失望傷心,可我什麼都記不得了,或許我早已嫁了人,更或許連孩子都有了。」
她一怔,顯然沒有想到這點。
「我要是永遠都記不起來也就算了,嫁給許公子,和和美美過一生。但……但若是有一日我想起來了,或是我的夫君、孩子尋到了我,到時我已另嫁他人,又有何面目活于世上?」說著不禁悲從中來,鼻音濃重,「您是我的恩人,我沒法子報答您,只要您一句話,我待會兒就去投了瓊江,不會給您找麻煩。」
「傻孩子!」她忙止住我的話,內疚地撫著我的臉,「我、我說說罷了,你不願意便算了,我哪里能拿你去換。」咬咬牙,忽地站起,「我這就去與他們說清楚!」言罷沖了出去。
她年紀雖大,但身體強健。走起路來不比年輕人慢,轉眼就走出去一大截。
我默默坐了一會兒,尋了碗碟將桌子上的菜蓋起來,帶上門離開。
「怎麼了?」暗啞的嗓音響在身前,我茫然抬頭,祈子蘭端端立在烈日下,手上的紙傘遮住我頭頂。
他兩頰微紅,襟口微濕,看來等了許久。
張了張口,說不出來。
他微微夠了唇角,上來推我,沒有繼續問,「我們回家。」
他說「家」字的時候眸子里也有了笑意,淡淡的,仿若漣漪般蕩開。
我尚不能擺月兌許少峰要娶我一事的影響,怔怔點了點頭,反正不用自己走,便靠在椅背上。
鼻尖縈繞一股蘭花香氣,我聞了幾下,情緒緩解不少。
撲面的風有些熱,我眼楮一痛,似是有沙吹了進來。
忙伸手去揉,卻被人拉住,「越揉越痛,」他無奈,「你睜開,我給你吹吹。」
听話的仰起臉,費勁睜開眼楮,酸痛之下眼淚冒了出來。
半天不見他吹,我急了︰「你僵著干嗎?!」
他笑道︰「眼淚已經把沙子沖出來了。」
我眨眨眼,用袖子擦去眼淚,果然舒服過了。白了他一眼︰「愣著干什麼,走啊!」剛才受的氣已經消得差不多。
他沒有反口,听話做事。
我看著袖子上的一抹淚痕發呆,忽聞身後一聲︰「明月。」平淡的、熟稔的、親近卻不親昵。
「啊?」我側過身子揚起頭,頓時撞入他漆黑的眼楮里。暗沉,帶著不露痕跡的試探和希冀,復雜得糾結。
听我一聲「啊「,他眼里迅速暈開點點星光。
我神情未變,道︰「你很喜歡月亮?醒來跟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現在還是大白天,莫名其妙的。要看月亮也要等到晚上啊。」
他呆了一下,星光瞬然被漆黑湮沒。他彎了彎唇角,「也不是很喜歡。只是……」
「不喜歡還時時念叨?」我不信,男子喜歡月亮有什麼見不得人嗎?瞞著我做什麼。
他輕輕笑道︰「只是若沒有,終歸是不舒服。」頓了頓,「畢竟那麼多年,天天看著,哪里能習慣。」
我嗤笑︰「你說的不過是突然之下,一天兩天,一月兩月,難免不習慣。但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呢?到時你連月亮什麼樣也記不得了。」
身後一陣沉默。
「如果過了幾年,我還是不習慣呢?」他突然問我。
幾年?
以手支頜,想了想,意興闌珊道︰「或許就是真的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