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噤了聲,板著道︰「小姐听說府里來了客人,遣我來問問,若是客人醒了,邀她一同用晚餐。」.
默了默,瑤荊道︰「你且等等。」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她沒再重復,征詢地看著我,「您怎麼想?」
我轉眼瞧著帳頂,淡淡道︰「我並不算什麼客人,身份亦不尊貴,還是算了。」
「我明白。」她不多話,立時出去道︰「姑娘身子虛,怕是要多靜養些日子。煩請轉告夫人,等姑娘再好些,奴婢陪姑娘一同去給夫人請安。」
「倒是個金貴人兒,」來人不冷不熱地笑著,忽又轉道︰「小世子,小姐見您吃不慣臨江的東西,特意讓人找了江夏的廚子來,弄了一大桌菜。不若您與奴婢一道過去,稍後奴婢再去請王爺。」
一陣靜默砍。
來人僵笑道︰「那奴婢就不打擾了。」
待走遠後,瑤荊輕笑︰「與你說過多少遍,對她們客氣些,免得那後娘給你穿小鞋。」雖是這樣的話,語氣卻不似責怪。「穗生姑娘,您話說完了嗎?」
「還有些下次再說。」穗生淡淡道,倒也沒有生氣,「我先走了。」
「您慢走。」瑤荊笑嘻嘻送完客,又抱著小人兒回來。
我心里糾結于穗生方才說的話,本想等她回來繼續听完,誰知她竟然走了。瑤荊直接將小人兒丟在床上,對我和顏悅色,溫言細語。
「您餓了麼?我去弄些清粥來。玩」
我喊不住她,唯有瞧著身邊的小男孩。依稀記得江夏王喚他「南宮策」,想來那就是他的名字。
「姑姑對你真好。」他杵著小下巴,眨巴著眼楮看我。
我好笑︰「難道她對你不好?」
他認真地搖搖頭︰「姑姑除了對我好,對其他人都不好。」
我當他只是戲言,憶起方才門外的話,問他︰「你為什麼不去吃好吃的?」
他皺皺鼻子︰「不想看見姨娘。」頓了頓,又加上一句︰「還有弟弟。」
「你姨娘對你不好?」我笑問。
他苦思一會兒,道︰「姑姑不準我跟她親近,說她是壞人,她害我娘親。」
我一驚,不過是個小孩子,怎麼能跟他說這種話?!
「她還告訴了你什麼?」
「沒有了,」他翻個身子,側躺在我身邊,臉對著我,小手抓著被角。「姨娘不肯讓我跟弟弟玩,她還叫弟弟不要理我,我也不要理他們。」
說著嘟嘟嘴,不過一會兒便睡著了。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著他的臉,只覺心中柔軟。等反應過來,才發現手已經伸到他臉邊,頓了頓,還是輕輕撫上去。
他哼了一聲,臉卻往我的掌心貼過來,輪廓相切。小孩子的皮膚很滑、很軟,身上有一股香味。
「姑娘……」
「噓……」將食指豎在唇邊,瑤荊立時噤聲,笑著將托盤放在桌上。
「奴婢抱世子回房休息。」她輕聲說。
我擋了擋,「不必了,他剛睡著,要是一踫,說不定就醒了。」出口才覺不對勁。她是大戶婢女,照顧我不過是好心,哪里能這樣與她說話,像極了在使喚。
眼角瞟了瞟她的臉,卻仍是笑意融融,似乎絲毫不介意。
「那好,」看我的手不方便動,「奴婢喂您。」
端著瓷碗坐到我身邊,一勺勺舀了,細心吹涼,才送到我唇邊。吃了小半碗,覺著吃不下,她也笑著答應,手上換了一個瓷瓶,對我道︰「奴婢為您擦藥。」用木棒裹了棉花,將瓶塞拔開,沾了些白色膏體,細細擦在脖頸肌膚上。
傷處清清涼涼,薄荷清冽的氣息縈繞鼻尖。
「再過三五天,應該就會好了。」她安慰我。
我一笑,表示並不在意。
「哦,瑤……瑤荊姑娘,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她愣了愣,道︰「您喚我瑤荊便行了,叫姑娘太過生分。」笑的時候露出小虎牙,「您有事便吩咐。」
「朱府有一個名叫何順成的,與我相識。我想麻煩你幫我把他找來。」
她皺了皺眉︰「您怎麼與……」忽然意識到什麼,掩了嘴,「我替您去問問。」
輕手輕腳退出房去。
垂眼瞧著貼著我掌心睡得正想的人。細碎柔軟的黑發,睫毛卷長。
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撥弄他的頭發。他忽然哼哼,縮了縮身子,往我的方向又擠了擠。
怕他著涼,忙用被子將他牢牢裹了,只露出半張小臉。
如果失憶前我已經嫁了人,那是不是也有了孩子?
嫁人……
他掐住我脖子,接近昏迷的前一刻,腦中的鳳冠霞帔,還有那個朝我俯來的男子。
他……
仔細回想,後腦隱隱發痛。
刀鑿斧刻的輪廓,彎起的嘴角,還有胸膛震動發出的笑聲。他的容貌……
似乎與江夏王有些相似。
但是怎麼可能呢?
如果我不止是長得像江夏王妃,而是我就是她。那麼,他怎麼可能認不出我?所有人都說他深愛王妃,沒有道理他竟然認不出自己的妻子。
可幻想里分明是一雙藍眸,切切將我望著。除了身邊的這個孩子和他,世上還有其他藍眸之人?
亦或者是在給我啟示,要我去尋這樣一個男子。尋到他,我就會明白所有與自己有關的過去……
「瑤荊姑娘……」
又是來尋她的人。
看了看孩子,伸手輕輕捂住他的耳朵,「您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