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些難睡,輾轉反側直到天色發白,也懶得再勉強自己.
洗漱之後,忽然想起許久沒見白胡子了,正準備去找他,就見他挎著藥箱而來。
「丫頭。」他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似乎對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我也不想再提起,「您來啦。」
給他倒水,他忙說不用,抓過我的手就把脈。兩手交換查看數次,再看了看腿。隨後取出針,連思考都不用便扎下,似乎之前的查看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我很是擔心︰「您確定是扎這里?」
他白了我一眼,我縮縮肩膀,閉口不言。
雖然確定穴位,可他還是很小心。沒一會兒額頭上就冒了汗。
第五針下去的時候,我「啊」地一聲,他嚇得手抖了抖︰「怎麼了?!」
膝蓋上酸酸麻麻,像是有千萬只螞蟻爬在上面。
「有痛覺了?「他瞪大眼楮,幾乎是欣喜若狂砍。
眼眶一熱,冒出幾許淚光。點點頭,笑道︰「又酸又麻。」
「這就對了!」他高興得大叫,手下不停地拈針。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像丟失的一部分被找了回來,之前完全沒有關于它的記憶。我甚至想過,哪怕一輩子不好,我也沒什麼好難過的。畢竟有意識開始,就不記得走路是什麼感覺。可是現在仿佛上天賜給我一個禮物,滿懷感恩。
「對了,您從哪里找來的方法?」前幾次都沒什麼進展,今兒卻特意來找我。
他愣了愣,低頭不看我︰「從醫術上看到的。」也不多做解釋。
怕他以為我要探听方子,便不好多問玩。
臨走前,白胡子留下幾包藥,道︰「拿水煮了泡腳,一天兩次。對恢復很有幫助。」
我千恩萬謝地送走了他。
至此他每個幾日就來為我針灸,同時送來新的藥。
我原定許少峰一事結束後就去尋親,可現在只能耽擱下來。要是腿治好了,行走不許再靠輪椅,自然也方便許多。
白胡子扎了幾次針後告訴我,要開始練習走路,這樣才能好得更快。他在的時候就攙著我,他不在我就只能自己扶著牆走。經常是跨一步跌一跤,摔得鼻青臉腫。白胡子見了又是難過又是心酸,甚至想將我接進鎮上,他也好就近照顧。我不想麻煩他,拒絕過幾次,他也就不再提了。
這日我搖著輪椅到門邊,抓著門框慢慢直起身子。左腳先探出去,落地的時候腳有些發軟,一個沒抓住,身子又跌回椅子里。咬咬牙,重頭再來。
這次終于站了起來,雙腳都離開輪椅。雖然還是不穩,可心里高興。
正練得歡快,忽然听見一聲「可憐可憐我吧」。
我嚇了一跳,幸好這次抓得穩,不然非得坐回地上。
側過頭,就見一個人跪在我家門前不遠,又哭又嚎,頭發亂成一團,衣裳也是髒兮兮的。
「你是誰啊?」我有些生氣,大清早的看見這種場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里慎得慌。
她一听,半點遲疑都沒有,整個就起身朝我沖了過來。我嚇得不知該怎麼反應,呆呆看她撲到我面前,往下重重一跪,死死抱住我的腿。
「奴……」她頓了頓,大哭道︰「我是宿州人,家鄉鬧災,本來想到臨江投奔親戚。可沒想到親戚一家早已搬離,我頭靠無門,本想一頭扎進瓊江自盡。可方才走著走著,忽然悲從中來,忍不住大哭起來。沒想到被姑娘听見……」她倒是沒有把眼淚蹭在我身上,自己偷偷伸手擦了,道︰「請姑娘收留我吧,不然我只有去死了。」
不能怪我,實在是發生得太突然。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抱著我哭,莫名其妙叫我收留她……
還是我在做夢?
「你先別哭。」我無奈,可是手又不能放開門框,不然肯定會帶著她一起摔。
她恍若未聞,眼淚洶涌。她哭得很真實,沒有一點作假的樣子。悲悲切切,抱著我腿的手在輕輕發顫,時不時摟緊,卻不敢大力,仿佛心疼至極。
突然她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把頭使勁地往地上磕。
「求姑娘收留!求姑娘收留!……」她不停重復,額頭砸在地上發出「砰」的巨響,一點沒有留情。似乎就算會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這兒,她也不會遲疑。
頭部隱隱作痛,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你先別磕了,好好說話……」我懷疑她聾了,否則為什麼不管我說什麼,她都像沒听見一樣。
自己該做什麼就繼續做。
沒幾下,她的額頭就踫傷了,冒出血珠。她好像沒有痛覺,繼續一邊喊著一邊磕,很快,那些血珠匯聚著細小的一股,順著臉頰流下來。一滴滴砸在地上,凝成一朵花,觸目驚心。
「好了!我答應!」幾乎是說出來的那刻就開始後後悔。
她終于停住,頭應是暈了,迷茫地看著我,眼楮仿佛沒有焦點。
我一個頭兩個大,半個身子倚在門邊上,騰出一只手揉了揉額角,「你總該讓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幾歲,未來有什麼打算?」
她跪了一會兒,慢慢恢復過來。黑乎乎的臉被淚水沖出兩條干淨的地方,肌膚白皙。眼楮不算大,可十分靈巧,內里閃著微微的光。
她重重磕了一個頭,聲音還是哽咽︰「我叫珠玉,十九歲。」
她安靜下來,身上完全沒有方才那種吵得我頭疼的逼迫感,反而有一種安靜文秀的氣質。
她側著頭,怯怯地打量我︰「姑娘真的願意收留我?」
我看著遠方,有氣無力,「如果我說不,你可以走嗎?」
她認真地咬唇想了想,低頭道︰「不管姑娘願不願意,珠玉都不會走。」她喉間一聲哭音,「珠玉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