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避免的四目相對。
仿佛只是一瞬間,又仿佛是過了一萬年那麼久,那個迎著粼粼波光而來的人,溫柔如水的目光,像是最細膩的絲線,隔著時間與空間的距離,一點一點溫柔而細密地向她纏繞過來,讓她在這一瞬間里,只看得到他,只听得到他,只感受得到他。
清語只覺得現在她的整個世界里,一片漆黑,四周空蕩蕩的,只有那人白色的身影緩緩而來,耀眼奪目。
直到感覺到手臂上傳來一股向下的力道時,清語才回過神來。
「我們要不要避開?他們好像在朝我們走過來也。」是薛沐紫扯著清語的衣袖,小聲地問話。
清語低頭笑了笑道︰「不用,若是避開,白小姐只怕會難過吧。」
她不想避開,一來是擔心白水心會因此而難過,二來也是想看看那個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自己的男人到底要做些什麼,想听听那個對親事由始至終一聲不吭卻逼得前六小姐自盡的男人到底要說些什麼。
「在下白幕遠,見過三位小姐、薛三公子。」
所謂的翩翩佳公子,大約就是指的白幕遠這樣的人吧,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點,他的禮數總是極為周全的,哪怕是迎著薛家姐弟和清緲凶狠萬分的目光,他的臉上也依舊是帶著淡淡微笑的。
到底是礙著清語的面子,生怕吵鬧起來讓她下不來台,薛沐紫和薛木李姐弟倆只是對白幕遠嗤之以鼻,雙雙冷哼一聲把頭轉開,卻最終沒說出什麼不好听的話來。
清緲年紀雖小,卻也是生的七竅玲瓏心,見六姐姐朝白幕遠客氣地回了禮,便也按捺下心中的憤恨,跟著回了禮。
白水心低頭跟在白幕遠的身後,雖然也向著清語一行人見了禮,卻始終低著頭,臉色微紅,一言不發,這時見清語並沒有因為見著自家兄妹二人而不愉快,才怯怯地抬起頭來,朝著清語羞澀地一笑道︰「宋六小姐,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清語笑著點了點頭,猜想著白水心會跟自己說什麼,轉頭輕輕拍了拍挽著她胳膊的清緲的手,小聲道︰「我一會兒就回來。」清緲這才不情不願松開了手,目送清語和白水心二人朝前頭無人處走去。
兩人在離眾人十步遠的地方站定,這里離水邊有十幾步的距離,雖然岸邊放河燈的人不少,但嘈雜中兩人說的話反而不會給別人听到。
白水心有些扭捏,臉色通紅,低著頭絞著手絹,幾次開口卻最終一個字也沒擠出來,看她這架勢倒有些像小姑娘對心上人表白了,清語怕薛家姐弟等得太久,于是開口問道︰「白小姐?」
白水心有些慌亂地抬起頭來,見清語臉色平靜,嘴角帶著淺笑,似乎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忙問道︰「難道你沒有听說嗎?關于……關于……我的事情?」
清語徹底被她弄懵了,只能搖頭道︰「不知道白小姐說的是什麼事情?」
白水心臉色白了白,笑容帶著幾分慘淡,吶吶地道︰「果然是這樣的麼?其實侯府根本不想要我這個媳婦兒?」
清語這回才總算是模到了一點兒門道,小心翼翼地道︰「白小姐的意思是,白家和侯府聯姻了,是你和……?」
「宋八公子。」白水心一臉自嘲地補充道︰「這一屆的探花郎。」
清語有些驚訝,這件事情她的確是半點兒風聲也沒有听到的,看來白水心說的侯府不想要她這個媳婦兒,倒是有些憑據的,不過這話白水心可以說,清語卻不能說,只得柔聲安慰道︰「雖然我沒有听說這事兒,但是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想來這事兒是八九不離十的了,父親應該是私下里跟母親商量過了,我猜他們是想等小定過後才公布出來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提前就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你說是也不是?」
「好像……是這麼個理兒。」白水心想了想,覺得清語說得有理,不由得紅著臉低下頭,開始害羞起來。
清語笑道︰「八嫂,這會兒開始害羞了?」
白水心羞惱萬分,絞著手絹道︰「早知道你這麼壞,我就不問你了,你……你再笑話我,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清語怕自己再玩笑下去真的惱了白水心,便正色道︰「好了,我不跟你玩笑了,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按理來說,出了我跟你哥哥的事情,我們兩家應該是不會再結親了才是。」
白水心臉上羞澀依舊,不過卻還是把她知道的內情詳詳細細地跟清語講了一遍。
清語一听這事兒是皇帝點的鴛鴦譜,便猜到父親大約是真的不太願意結這門親,畢竟一個十八歲的探花郎配一個四品官的女兒,怎麼算怎麼都是虧了,更何況這個四品官還是跟他不對盤且結了怨的。不過不願意又能怎麼樣,聖旨都拿到手里了,還能抗旨不成?
想到白水心方才患得患失的樣子,清語真的很想說一句︰皇帝御賜的姻緣,還不夠你臭屁的呀。
不過白水心臉皮薄,清語可不敢真的那麼取笑她,只得笑道︰「有聖旨,這事兒是跑不掉的了。」
白水心紅著臉道︰「這事兒我只跟你說了,你可別告訴其他人。任何人,好不好?」
清語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承諾道︰「好,我答應你,這事兒絕不跟第二個人說,行了吧?」
白水心抬頭朝跟薛家姐弟站在一起的哥哥看了一眼,見他正看著自己,想到他前幾日拜托自己的事情,今日正好有機會,于是幾不可見地朝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拉著清語的手,分外慎重地問道︰「你的心里,還恨我哥哥嗎?」。
清語笑著反問道︰「為什麼要恨他?」
白水心有些不安地道︰「我爹和娘提出退婚,哥哥他並沒有反對,後來害得你……害得你……這件事情,他一直覺得很對不住你,你若是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清語淡淡一笑,恨嗎?真的談不上,若非要說有恨,恨他的那個人應該是原來的宋六小姐吧,而且即使是原來的宋六小姐,大約恨的也不是退婚這件事情,而是恨他對自己的無情吧。
「沒有誰對不住誰,婚姻大事豈是我們做得了主的?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而我也已經將過去忘得干干淨淨,所以呢,你也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我不恨你哥哥,真的。」
清語的本意是想讓白水心寬心,卻沒想到她的回答倒是給自己惹上了麻煩,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白水心將清語請到一旁,將心中的煩惱都一一解決了,兩人這才笑容滿面地回到薛家姐弟這邊,還沒近身,就听見薛沐紫不滿地道︰「你們兩個,商量什麼去了?看你們笑得那樣兒,準是有什麼好事,趕緊老實交代。」
白水心有些怯怯的樣子,她模不準薛沐紫的性子,不敢答話,清語卻笑道︰「白小姐說一會兒放了河燈要請我們吃宵夜,是不是?」
白水心忙點了點頭道︰「對,我請吃宵夜,听說相國寺橋旁邊有家冰鎮酸梅湯味道很好,我們一會兒去嘗嘗吧?」
這些閨閣千金平日里錦衣玉食慣了,街邊的小吃對她們的吸引力倒是比飄香樓的美味佳肴更大一些,清緲和薛沐紫都非常積極地表了態,只有薛木李還端著架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幾人說笑著,就听見身後有人憤憤地問道︰「怎麼這家伙也在這里?」
清語等人回過頭,卻見薛木村手里提著幾盞荷花燈走了過來,目光落在白幕遠身上,臉色不善。
薛沐紫忙迎過去,接過他手里的荷花燈,小聲地提醒道︰「你別亂說話,免得掃興。」
白幕遠像是沒听到薛木村說的話似的,淡淡地笑著上前拱手道︰「許久不見,薛二公子一向可好?」
白幕遠跟薛家的大哥薛木林有些交情,所以薛木村也不想把他得罪得狠了,再說當事人清語自個兒都不介意了,他們還非得擰著那事兒不放,未免就有些太過狗腿了,所以見白幕遠主動示好,薛木村也就不再擺臉色給他看了,還了個禮道︰「還行,汴河岸邊放燈的地方這麼多,竟然都能遇上,可見也是有緣分的。」
白幕遠听聞緣分二字,淺笑著點了點頭,卻將目光落在了清語身上。
清語此時正從薛沐紫手里拿過一盞荷花燈,提在手上仔仔細細地研究,沒注意到白幕遠的目光,倒是清緲在一旁看得清楚,小臉上帶著一抹了然的笑。
一行人分了河燈,每人一盞,就連跟出來的丫鬟們都有,眾人歡歡喜喜地順著堤壩的梯坎走到水邊放燈。
薛木村倒是個心細的人,就連火折子都是買好了的,將那竹筒打開吹著了火,挨個兒地把荷花燈全部點亮了,眾人這才態度虔誠地將荷花燈放入水中,然後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待心中所願祈禱完畢後,才放下雙手,目送著荷花燈隨波遠去,直到它變成黑暗中的一點微光為止。
點點花燈氤氳著波光,晃亂了眾人的心神,薛沐紫卻是最早回過神來的一個,大聲笑道︰「完事兒了,吃宵夜去。」
這時沈嬤嬤卻扯了扯清語的衣袖,小聲地道︰「小姐,外頭的吃食兒不干淨,萬一吃了鬧肚子,可不是玩兒的。」
清語卻渾不在意,笑道︰「有什麼要緊,若是真鬧肚子,有這麼多人陪著,也不孤單了,豈不是更好?」
沈嬤嬤難得見自家小姐這般高興,便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眾人離開水邊,正要沿梯坎回到堤壩上,清緲卻猛地停住了腳步,死死地拉住清語的衣袖,指著堤壩上的一群人道︰「別上去。」
清語順著清緲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一群身著錦衣玉帶的年輕男子簇擁著一個俊秀非凡的年輕公子從堤壩上走過,這群人里頭倒有兩個清語認得的熟人,一個是小公爺舒暢,另一個卻是不討人喜歡的四王爺朱子優,只是不知道能被這二位簇擁著的,會是個什麼身份的人了。
鑒于先前跟朱子優吃飯的不愉快記憶,清語停住了腳步,假裝回頭看河面上的風景,薛家兄妹和白家兄妹自然只得停了下來,陪著清語和清緲姐妹二人盯著倒映著一輪圓月的河面發懵。
清語等了一陣,然後回頭再看時,發現堤壩上已經沒了那群人的身影,這才假裝看夠了風景,轉身朝堤壩上走去。
一行人走上堤壩,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兒,便听到一個討厭的聲音道︰「看吧,我就說是六表妹在下邊兒,你們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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