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語並不知道頌蘭苑里發生的事情,她離開墨苑後便直接回到了芷蘭苑,吩咐門房的婆子閉門謝客。然後又把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奴婢們全部召集了到了院子里,連在小書房學規矩的玉秋也不例外。
待丫鬟僕婦們都到齊站好後,清語才命沈嬤嬤從客廳里搬了一把椅子出來,在離眾人面前一丈遠的地方坐了。
「我本不是個愛把規矩放在嘴上的人。」清語極為難得地板著臉,一臉嚴肅的樣子,說了一句後便轉眼看向玉秋,見她此刻倒還算規矩,沒有露出什麼不滿的表情來,她原本想殺她這只雞警猴兒的,不過見她規規矩矩的,也就算了。
清語瞥了玉秋一眼後,又轉頭看向眾奴婢,朗聲道︰「平日里,你們只需要遵守侯府的家規便成了,不過這幾日卻是不成了,我听到不少關于我的傳聞,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這中間,大多是造謠中傷之言,想必這幾日會有不少侯府里頭或者侯府外頭的人,跟諸位打探消息,我今兒就把話放在這里,誰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跟別的人嚼七嚼八的胡說,那她以後也不用再留著那張嘴吃飯說話了」
此言一出,滿院子的丫鬟奴婢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清語也不攔著,任由她們嘀嘀咕咕地竊竊私語,待到她們聲音漸小後,才冷冷一笑道︰「說夠了?若是說夠了,便閉上嘴巴,沒有說夠的,我給你們時間,繼續說。」
她這麼一說,哪里還有人敢繼續私聊?忙都住了嘴。清語掃了一眼眾人,沉聲道︰「今日便罷了,若是過了今日,諸位再這般嘴上無門,休怪我不客氣。」
清語的語氣越說越是狠厲,說到最後那句「休怪我不客氣」時,已是聲色俱厲、殺氣騰騰了,頓時唬得丫鬟婆子們跪了一地,口里告饒道︰「小姐恕罪,奴婢不敢了。」
清語見眾人跪地瑟瑟發抖,十分驚懼的樣子,暗道自己今兒鬧這一出,勉強算是達到目的了,鼓了許久的那股子氣頓時泄了下去,臉色恢復了淡然,放緩了語氣道︰「都起來吧,我也不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的人,諸位若是無錯,我斷不會罰你們,不過若是有錯,也決不可輕饒。我也沒別的多余規矩要諸位守著,只有一條,請諸位謹言慎行,少說話多做事,管好自己那張嘴。若是」
清語說到此處頓了頓,掃了跪地不敢起來的眾人一眼,冷冷一笑道︰「若是諸位在外面亂嚼舌根,被我發現,定不輕饒,初犯杖責二十,再犯的發賣出去,另外,若是舉報她人的,一經查實,賞錢一貫。若是知情不報的,以同罪論處」
此言一出,下人們頓時白了一張臉面面相覷,不過清語方才吼那一嗓子的余威尚在,沒有人敢交頭接耳便是了。
這院子里的下人最是沒規矩的,清語忍了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個丫鬟婆子,除了清語貼身的那幾個,其余的人哪個不是一得空便三個兩個的聚在一起嚼舌根?說別的院子的閑話倒還好些,可這些丫鬟婆子們,大多數時候說的可是關于自家小姐的閑話,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本玉秋領了姜氏的令來教眾人學規矩時,清語曾想過就讓她敲打敲打眾人的,不過轉念一想,玉秋是姜氏派來專門下自己面子的,她大約想敲打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若是由得她鬧下去,遲早是自己身邊的人倒霉,所以她才出面護下了眾人,發落了玉秋。
她不讓玉秋動這些人,不代表她自個兒不動。
這院子里的人松散已久,只怕沒見到鮮血淋淋的教訓是很難守規矩的,原來的六小姐雖然經常打罵下人,不過卻最是不講規矩的一個,當罰還是當賞,全憑她自己的喜好,這院兒里的僕人們又怎麼可能真心的敬她畏她?
若是再不整飭,只怕這些人會給自己捅出大簍子來。
以前自己跟姜氏還沒撕破臉,她就算不喜歡自己,要動什麼手腳,都是暗地里來的,今天這事兒一出,算是徹底的撕破臉了,今後她要怎麼對付自己還很難說,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最怕的就是這些個沒規矩的奴婢給自己惹麻煩,所以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敲打一二,不管有用沒用,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清語暗暗地嘆了口氣,朝眾人擺了擺手道︰「諸位也不用害怕,平日里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只是听別人說是非長短的時候,自己少參合,只帶上耳朵听就成了,好了,當說的我也說過了,都退下吧。」
眾人聞言,這才叩頭謝了小姐,起身散去。
沈嬤嬤和柳香幾人並不知道今日頌蘭苑里發生的事情,不過見自家小姐一回來就召集下人訓話,隱約也猜到了大概是出了什麼事,幾個人的臉色都有些惶然而不知所措。
回到客廳里,清語單獨將四香和沈嬤嬤叫到了跟前,反正這件事情遲早也是捂不住的,還不如自己先說了,倒還可以讓這幾個人看到自己對她們的信任。
「沈嬤嬤大約知道,我方才去頌蘭苑,是為了什麼,你們幾個大約也听到傳言了吧?」清語坐在主位上,笑著問。
沈嬤嬤和柳香幾人對視了一眼,略有些不安地點了點頭。
清語笑了笑道︰「白家的親事,我沒有同意」
除了柳香,其余四人皆是愕然,沈嬤嬤更是不解地問道︰「小姐,這種事情怎麼可以意氣用事?您縱使心中埋怨白公子,也不能拿親事玩笑呀?」
清語笑著搖了搖頭,轉臉看向柳香,笑道︰「我看柳香大約是明白的,你跟沈嬤嬤她們說說,這親事為何不可應。」
柳香有些遲疑,看向清語,咬了咬嘴唇,卻沒有開口,清語笑道︰「你只管說,這會兒是我要你說的,不管說得對不對,我都不會怪你。」
柳香聞言上前朝著清語行了個福禮道︰「回小姐,奴婢也覺得這門親事不能應。第一,白家退婚在前,退婚一事查出來是有人陷害小姐後,白家一沒有公開致歉,二沒有闢謠給小姐一個交代,若是小姐就這麼答應了他們的再次提親,世人只怕會覺得小姐是個沒有血性之人。」
柳香說到此處停了下來。
清語見她正看著自己,神色有些不安,于是忙對柳香笑道︰「說得很好,你才說的其一,余下的也說說吧。」
柳香再行了個禮道︰「回小姐,這第二條奴婢卻是不好說了,奴婢怕壞了小姐清譽。」
清語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了,擺了擺手道︰「但說無妨。」
「是,小姐有令,奴婢便造次了。那白夫人乃是白公子的繼母,而且白夫人又自育有一子,白老爺府上原本是以商傳家,家產頗豐,這其中免不了嫡庶之爭,白公子地位已是尷尬,小姐若是嫁入白家,地位豈不是更尷尬?自古婆媳就難處,白家這樣的關系,就更為難處了。奴婢觀白公子其人,顯得謙遜溫和,甚是知禮,斷不是那等強勢護短的人,若是小姐與白夫人有了紛爭,白公子想來是不會出面護住小姐的。」
柳香越往下說,沈嬤嬤等幾人的臉色便越是羞愧,清語卻越听眼神越亮,直到柳香說完最後一句,清語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鼓掌笑道︰「柳香大才,真乃女中諸葛也。」
柳香俏臉一紅,行了個禮道︰「奴婢僭越了,小姐不怪罪已是恩賜,奴婢哪里當得起小姐的夸贊。」
她自被賣進侯府起便一直是粗使丫鬟,莫說是主子的表揚,便是主子的好臉色也是難以一見的。如今不僅得了六小姐的重用,提升為一等丫鬟,更是有機會時常聆听安國夫人的教誨,對柳香來說,知遇之恩、提攜之恩,已然是無以為報了,此時又听聞六小姐的贊揚,心中沒有得意,只有對六小姐的感激。
清語對柳香點頭道︰「不驕不躁,很好。」說完又轉頭看向沈嬤嬤幾人,笑問道︰「現在,你們還覺得我不應下白家的親事,是在置氣麼?」
沈嬤嬤等幾人听了柳香的話已經是羞愧難當了,這會兒听聞清語問起,哪里還有勇氣回答,個個紅著臉低著頭,清語見她們大約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處了,于是笑道︰「你們也不用過于在意,不過以後記得,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多想想緣由。」
說罷頓了頓又道︰「我不應承這門親事,還有另外一個緣由,你們大約過些日子便能知道了,皇上為八哥哥和白家小姐賜婚了,只是婚期未定,沒有宣揚罷了。」
這下沈嬤嬤等幾人和柳香的臉色齊齊地變了變,沈嬤嬤更是憤憤地道︰「還道白公子是個好人呢,沒想到連換親都不避諱,真是太欺負人了,幸好小姐沒應這門親事。」
清語笑著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沒有公開之前,還請你們不要聲張,另外,今日我沒有應承此事,母親有些不高興,你們幾個算是跟我最貼心的人了,若是母親有事傳你等過去,一定要記得守規矩,母親如有問話,你們只需如實相告便是,不可失禮,不必隱瞞,知道了嗎?」。
四香待清語剛說完,便听懂了她話里的意思,一個個臉上帶著感激地向清語行禮道︰「是,奴婢知道了。」
只有沈嬤嬤反應最慢,仔細思索了片刻後才醒悟過來,這是小姐在給自己幾個人提醒兒呢,意思就是夫人這幾日大概心情不好,不能得罪,若是夫人問話只管照實應答,免得出錯挨罰。小姐這是在保護她們呢。
沈嬤嬤心中感動,紅了眼眶道︰「小姐,奴婢皮糙肉厚,挨打挨罰倒是無事,只是小姐您可怎麼辦?」
沈嬤嬤此言一出,四香也面含擔憂地看向清語,清語卻笑道︰「嬤嬤多慮了,母親哪怕是惱了我,頂多是訓斥兩句罷了,總不能對我棍棒加身吧?訓斥嘛,我受得住的,無事。你們在外頭走動時,听到什麼記得回來說給我听,至于那些是是非非,你們還是少做評論的好,免得引火上身,好了,都散去吧。」
目送她們離開後,清語才朝著椅背上一仰,頭向著天,重重地出了口氣,「真累呀。」清語自語道︰「但願今後嫁的人,家里頭人口簡單些,不然還這麼勾心斗角,只怕會未老先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