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院門口來了陌生了的訪客,雖是大雪天的,李家村的人依舊掩飾不了熱情,紛紛走出院子張望。
劉氏見大奎把東西盡數拿回來,禁不住出言說了幾句他沒用的話,劉氏的丈夫和大兒子坐在炕上算賬,听得劉氏訓斥大奎,大奎的大哥大富听不下去,便道︰「童老爹是讀書人,最是講究規矩,倘或送些別的還好,這些貴重的定是不會收的。」
劉氏白了他一眼道︰「不懂我的道理就甭渾說。」
大富听得只好不說了,恰好大富媳婦從外面回來,接上的斗笠,驚奇地道︰「遠遠瞧見童家門口站著許多人,大奎剛剛兒去了,可瞧見了?」
劉氏不等大富媳婦說完,把孫子遞給媳婦就奔出屋子去看。隔了一會兒回來道︰「了不得,好幾個人呢!也不知什麼來頭,還有一車子的貨物。」
他丈夫卻好似知道些什麼,道︰「在城里就听人說了,童老爹原是上京童家的老爺,不知什麼緣故搬來咱們這里,如今怕是本家親戚知道他們在這里,打發人來探望。」
劉氏想起童二叔,心里已是萬分相信了她丈夫的話,道︰「原就覺得童家與咱們鄉下人不同,原來是上京的。」
語氣里掩飾不了滿滿的羨慕,他丈夫又道︰「即便是上京,那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過上好日子,我听人言,上京也有許多外表瞧著好,家里卻沒米下鍋的。」
劉氏冷哼一聲道︰「再怎麼說也比咱們好,再說童老爹如今是舉人,後兒可就是官老爺,你見過官老爺家沒米下鍋麼?」
她丈夫接不下話,心里也明白劉氏的念頭,往常每次回來必然能听到妻子編排童家母女的話,這一次回來卻都听她說童家姑娘的好處去了。也不想想,人家是上京的,怎麼可能下嫁留在這鄉下?
何況,大奎也不是讀書人,所謂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家門。縱然人家姑娘願意,做父母的不點頭,她會背著一個不孝的名譽嫁給大奎?
她丈夫實在不明白,劉氏到底是鑽進了什麼死胡同里出不來,這會子少不得多說兩句︰「咱們有多大的本事,就守著多大的地兒,你也別瞎想這些,還有大奎,人家姑娘從來沒和你說話,你這樣豈不是要害了人家姑娘?那些城里人不像咱們鄉下人,這樣的玩笑卻是開不得的。未出閣的姑娘,倘或傳出這樣的話來,輕者一輩子不出閣,重者卻要受家法或自縊身亡。」
她丈夫畢竟在城里多年,這些或多或少也有了解,一席話說得其他人皆唬得愣住。大奎自然也都听到心里去了,劉氏同樣如此。兩個人,卻各自有不同的心思。
外面的雪愈發下的大了,童若遠從堂屋里出來,童若瑤忙倒了一杯熱茶送去。看著小妹亮晶晶的眸子,童若遠吃了兩口茶就把今兒遇上外面那些人的事兒說了一遍。
原來,那些人竟是昨晚就到了,因天黑就在鎮上找了落腳地兒,今兒早起又朝店家打听李家村。閑聊中提到童老爹,沒想到那店家就領他們去找到在市集上擺寫字攤子的童若遠。
那領頭的姓廖是上京童家的家生奴,如今是管家,當年童老爹帶著家小離開時,童若遠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雖時隔十來年,依舊一眼就認出廖管家來。
听童若遠這樣說,童若瑤不覺笑起來,「原來大哥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既然願意把他們領回來,自然也是有心要收下這些東西的,家里是什麼情況,還真的沒必要掩飾,裝出清高扮矯情。這樣做損失太大了,何況爹爹上京趕考,大哥也要娶媳婦,都是要花錢的。
問題是看大哥的模樣,老爹好像還是放不下,童若瑤立刻就想到了周氏。相對老爹來說,母親的思想工作更好做,固執的老爹多多少少還是會听母親的話。想到這里,童若瑤自告奮勇接下去勸周氏的任務。
朝童若遠做了一個要他放心的手勢,就鑽進正屋里找周氏去了。
看著小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後,童若遠嘴角不知不覺浮出一抹笑。眼角余光撲捉到院子外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定楮一瞧竟是大奎的母親周氏。
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倘或不是小妹說清者自清,童若遠絕不會任由劉氏之前那樣編排自己的小妹。可在這些事兒上,小妹明顯比自己理智,與劉氏這樣的人鬧,只會越鬧越混。
用小妹的話,那便是,寧願得罪殺人犯也別得罪蠻不講理的小人。
雖然才到午時,可因為外面下雪,陰沉沉的,屋子里便不甚明亮。周氏歪坐在炕頭,听見腳步聲才抬頭望過來,見是童若瑤,勉強扯出一抹笑來。招手叫童若瑤坐到她身邊去。
童若瑤輕輕靠在周氏懷里,琢磨半晌,幽幽道︰「過了年大哥就二十了,恰好適逢爹爹上京趕考,不知道爹爹會不會帶大哥去?」
是啊,老大已經二十了,眼下便到了娶親的年紀。童若瑤知道,周氏最擔心就是她和大哥的終身大事問題,其中大哥佔很大的比例,因為他是長子,並且是唯一的兒子。在這一點兒上,童若瑤倒沒覺得父母偏心,反正在大哥心里,自己這個小妹他很緊張的。
「大哥相貌堂堂,讀書寫字做文章樣樣好,定要好好兒尋個能配得上的。」童若瑤憧憬著未來嫂嫂的模樣,接著道,「母親心里是不是已經有了人選?」
原諒童若瑤卑鄙了一回,因為只有這樣,周氏才會急,她急了才有用。童若瑤又說了一大通的話,周氏只听著,待童若瑤說完了才道︰「去把你爹叫來。」
有戲!童若瑤一時得意忘形,出門的時候差點兒被門檻絆住。幸而大哥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我去煮飯,您請爹爹去正屋吧,娘有話要和爹爹說。」童若瑤說完眨眨眼,自信滿滿地朝童若遠笑了笑。
眼瞧著童老爹去了正屋,童若瑤就輕手輕腳地從灶房出來,模到正屋的窗台底下。周氏溫軟的嗓音響起︰「……總不能就讓他們在院子里外站著吧?這大雪天兒的,又是年下,瞧在外人眼里也不好。再說……」
這對童老爹來說,確實是一個比較難的決定,如果沒有童二叔,那麼童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但那是假設,事實是有了童二叔,童老爹被華麗驅逐。
隔了很長時間,這中間童若瑤不知道童老爹做了怎麼樣的思想斗爭,但結果是童老爹允于了。在現實面前低頭,其實也不失為明智的抉擇。童若瑤忙不迭地往灶房跑去,在米缸里舀了兩竹筒米,覺得不夠,又加了兩筒。淘了米便開始生火做飯。
外面,童若遠將幾個從上京遠道而來的人請進屋,那些人卻不敢,把車上的貨物一箱一箱卸下來,搬進堂屋里去,童若瑤目測了一下,大概有十幾二十箱,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