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宅子里住著自然有大宅子的難處,外面瞧著不錯,卻不知里頭的艱難。祖上留下的東西到底有限,家里人口不斷增添,入賬的少,出賬的多……」
童二叔頭些年也和童老爹一樣,曾經下定決心參加科考,或許真的與天分有關吧,童二叔三十多歲勉強得了秀才,就再難上去。家里一切又是讓張氏料理,那張氏在娘家時家境不錯,後來嫁了童二叔,童老爹一家又離開了,開支卻沒有相應地少下來,反而越來越多。
加上童若晨不成氣候,又是獨子,抬了姨娘起來,卻沒有生出兒子,反而都是女兒。家里也曾艱難過一段日子,童二叔不得已放棄科舉之路,預備從商,老太太卻十分不願意。
童家原是書香之家,童老太爺曾為士,如今童二叔要從商,從社會高層去最底層,老太太如何肯呢?只後來,家里一日難一日,老太太無法才妥協了,卻不許童二叔在京城做買賣,也是怕別人知道,更怕因此而誤了童家後輩。用迷信的說法,大概是怕死後沒有顏面去面見童家的列祖列宗。
大周商人地位不高,但也不似前朝那般抵制,可從商便不能入仕。這里頭的緣故童若瑤也大概明白一些,商人可以迅速地聚集財富,而且商人不固定,不便于管理,統治者擔心商人的財富威脅自己的統治,所以采取抵制做法。然而,一個社會的經濟卻又離不開商人。大周開國初期,整體社會經濟蕭條,國庫空虛,才將商人的地位略略提高。
商人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也可以有自己的田產地產,只賦稅方面卻比其他人高一些。即便如此,也造就了許多大商人。
雖然來這個世界很多年,但有些思想童若瑤還是很難接受,在她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商人的地位很高,住好房子,吃好東西,穿最貴的衣裳,生活方方面面都無比奢侈。但,人家有奢侈的資本。
而這個世界,人們把名譽看的比什麼都重。明明家里一窮二白還非要看不起那些吃得好、穿的好的商人。
童若瑤曾經就想去去做些小買賣改善生活,可因為她是女孩子,不能拋頭露面。童老爹是絕對不肯的,童若遠承載著爹娘的期望。
「二叔很有從商天分嘛。」童若瑤笑嘻嘻地道,這話可不假,童二叔家上上下下瞧來都不錯,雖然只看到一點兒。
不過,也應了那句俗語,商人大多吝嗇。修葺院子的錢童二叔幫著墊了,日後必然要還上。張氏和母親在里間說了那麼久,大概就是委婉地表達這個意思。
周氏笑道︰「你認為那些銀子會從天上掉下來,都是辛苦掙來的。」
童若瑤癟癟嘴,倒也認可周氏的話。不過老太太能同意童二叔去外地做買賣,思想上倒比較前衛,到底是歷經風霜過來的老人。
下午童若遠才回來,說是歐陽先生留他吃了午飯。刺繡已經找了工匠師傅,要四五天才能完成,接下來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李家村那些時光。唯一不同的便是童老爹每日要去部里當差,十多天下來,還遇上了同僚邀請,顯然童若瑤小看了自己的爹爹在交際方面的能力。
到了四月十二這天,童二叔打發人過來通知,院子已經修葺完善了,跟著就能搬進去住。
這天夜里,周氏提到童若遠的婚事問題,讓童老爹多留心。童老爹道︰「同僚薛大人家中尚有一位小女兒未說親,只如今冒然前去多有不妥,等等再說吧。」
周氏听了,慢慢垂下頭,憂心忡忡地道︰「瑤兒的婚姻大事你好歹也要留留心,雖然我心里不舍得,可也不能因此誤了她。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不求她日後大富大貴,日子也要能過得去。」
童老爹沉吟片刻,道︰「定是要好好瞧瞧,家底如何倒是其次,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周氏听著怔了怔,又莞爾笑起來。說起明兒搬回去的瑣事,童老爹才去部里,所以並沒有沐休,少不得囑托周氏一些話。
未了又琢磨道︰「家里有沒有寬裕的銀子?你瞧著給瑤兒打幾樣首飾,若遠是男人,吃些苦倒沒什麼,以後瑤兒與姊妹相處,也不能過于寒磣了。」
周氏笑道︰「這些事倒不用老爺操心,我原來的東西有些還在,重新打了也和新的一樣。」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送走童老爹,剩下三人便著手開始打包。因有些東西沒有拿出來,要打包起來的並不多,不到半個時辰就收拾好了。
童二叔親自領著幾個小廝和婆子來協助,將東西搬上馬車,拿出鑰匙鎖了門。童若瑤見他將鑰匙裝進腰間的口袋里,也沒瞧見什麼房東來,倒覺得這院子應該是童二叔的。
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倘或真的是童二叔的,搬不搬回去又有什麼兩樣?那邊的院子有十來間屋子,這院子總共才六間,而且除了正屋兩間略大,其他的又矮又小。
童若瑤和母親同坐一輛馬車,童若遠和童二叔坐了後面的馬車。童二叔比童老爹小兩歲多,說起來也是年紀相仿的,這些年童二叔經常在外走動,出門在外到底不比在家,風餐露宿的看起來和童老爹差不多的年齡。
只這一刻,童二叔瞧著對面沉默的童若遠,心里卻有些感觸。因自己只有那麼一個兒子,少不得疼愛些,加上老太太的寵溺,小時候倒沒擦覺什麼,隨著年紀一天天大了,才知道哪些疼愛卻是害了他。
不愛讀書,打罵也不怕,不是和家里的丫頭們鬼混,就是出門在外結交的也都是些不成氣候的人。找了先生教他讀書,一年就能氣走兩個,現在已經十**歲,就近的先生卻都不肯來了。
如今有了童若遠,倒也有了可比較的人,指不定他也能從童若遠身上學著幾分。童二叔琢磨著等童老爹閑暇了,便商議商議這事兒,請先生的費用自己出了便是,不指望兒子考出多好的成績,能中個舉人,家里出些錢也能捐個官,好歹也遂了老太太的心。再說,童老爹如今已是天子門下的人了。
「佷兒在東臨的先生是何人?」
童若遠听見問,略搖頭道︰「去過東臨府衙辦的私塾一年,後來只在家里讀書。」
童二叔不由得一怔,「如此說來,佷兒都是自學?」
「父親指導,偶爾考考學問。」
童二叔听了,半晌才回味過來,他倒是知道,童若遠十五歲考上了秀才,去年和童老爹一起下場。大哥中了舉人,童若遠落榜。但童若遠卻是大哥親自教出來的,說話做事極為穩重,一手毛筆字寫得極是好。到底是大哥教子有方。
「你堂弟也在讀書,如今你們回來了,日後就在一處了。叔叔這里倒是有一事想請佷兒幫忙。」說著似有幾分為難,看著童若遠。
童若遠客氣地道︰「叔叔直說無妨,倘或佷兒能幫上忙,自然全力以赴。」心里倒也明白童二叔到底要說什麼。
「我常年在外走動,對你堂弟疏于管教,如今要改變他的性子也難,家里又沒有其他人,日後你們兄弟一處讀書。望佷兒能多多留心,提點提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