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孫博文失魂落魄離開的模樣,周氏怔怔地坐下來,心頭卻是不安。自己女兒雖懂事,可孫博文卻這樣明目張膽,隨隨便便進進出出,即便沒有什麼,叫外人瞧見也多有不妥。別人家如何教養孩子她無權過問,若遠與他一道讀書,再加上一個童若晨……
周氏越想越後怕,思維更是混亂,一時想到童若瑤說的那個法子,也未免不可。新婚燕爾,他總不能也日日往這邊跑,實在不成,也只得叫若遠不過去了,只在家里溫習課業。
陳媽媽一手提著菜籃子,一手提著一只雞回來,小玉在回廊上瞧見,忙迎上去接了菜籃子,卻盯著那只雞發怔,「媽媽,還是活的?」
「可不是活的?我想著這雞毛咱們留著還能自個兒做個雞毛撢子,平日里掃掃灰塵是極好用的。」陳媽媽一邊說一邊往後面走。
小玉稱贊道︰「媽媽手巧,我卻做不來。可媽媽會殺雞麼?我記得市集上也有殺雞的,何不……」
「那又得給錢了,殺雞有什麼難?你只管瞧著。」說著朝正屋里望了望,見周氏呆坐著,臉色似乎有些不好。
小玉隨著陳媽媽的目光看了一眼,冷哼一聲,壓低聲音道︰「方才孫家少爺冒冒失失地闖進去了,還說是有教養,卻這般無理。也不知是不是壓根就沒把咱們童家放在眼里,雖說與二姑娘有了婚事,也不該把這里每一處都當成自個兒的家吧?」
陳媽媽沒說話,只往後廚去了,見小玉跟著來,便叫她去前面照應著,廚房里不要她進去。
巳時三刻,新開的門前停了一輛九成新的馬車,小玉在回廊上瞧見,忙去正屋稟報周氏知道。周氏理了理衣裳便出來,只見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在一名小丫頭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隨後又一位婆子跟著下了馬車,三人在門口望望,似是看看有沒有走錯地方。
周氏卻在看清那夫人的模樣後怔了怔,只覺有幾分眼熟,似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具體的卻又想不起來。
倒是那來客驚喜地叫了一聲「淑珍」,竟是周氏的閨名。
周氏一時也弄不清到底是誰,但顯然對方是認識自己的,忙帶著笑迎上去。見周氏眼底的疑惑,鄭夫人也不打算兜圈子叫她猜,只笑道︰「你嫂子可還好?」
周氏猛地想起來她是誰了,說起來還是周氏未嫁人時的事兒,那時候她和母親借住在表哥家里,這一位就住在表哥家隔壁。
「原來竟是夫人你?」周氏禁不住心底的驚喜,多少年了,自從她嫁了人,母親病故,表哥一家不知搬去什麼地方,就再也沒見過那些當姑娘時認得的人。
鄭夫人笑道︰「你倒是沒變,如今瞧著你,還和那時候一樣。」
既是舊識,便多了幾分親切,更多的則是久別重逢後的感觸。鄭夫人瞧著院子里的一切,嘆道︰「那時候你嫂子只擔心你,生怕你因沒了父親,嫁了人吃苦。如今倒是可以放寬心了。」
周氏黯然,「我也許多年未曾見過嫂子,並不知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鄭夫人愣了愣,繼而嘆道︰「當年你出嫁之後,我也搬了家,說起來也真是巧。老爺一日回來,說起同僚童大人,我也就那麼一問,不曾想就是你。可真正應了那讀書人嘴里說的,不巧不成書。」
說這話便進了屋,小玉忙將備好的茶到上,周氏請鄭夫人坐下,隨著鄭夫人來的兩個人便站在她身後。周氏又叫小玉搬了杌凳讓她們也坐下,才和鄭夫人繼續敘舊。
原來鄭夫人的丈夫在部里已經待了多年,只因家境也不寬裕,在上京租了房子住著。鄭夫人前年春天才來的上京,如今倒是在上京買了一處小宅子,女兒嫁了人,三個兒子住在一處,大兒子成了家,二兒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小兒子是姨娘所生,如今年紀尚小。
說起不寬裕,大概也是當年,現如今鄭夫人可是一身官夫人派頭。身上穿著綾羅綢緞,頭上戴著赤金簪子,便是跟著她來的那位婆子也是體面的。現在正用一雙挑剔的眼楮,打量著屋里的陳設,似乎想透過這些看明白童大人家的家底。
「你是有福氣的,童大人進士出身,如今在部里又深得上面的器重。不像我家那位,考了個舉子,最後拜在黃大人門下,才在部里謀了個缺。」鄭夫人一說一笑,又是一嘆,好像還真有幾分羨慕似地。
她的年紀也只比周氏大兩三歲左右,保養得當,看起來卻與周氏差不多。再者,周氏身上穿的都是往年的舊衣賞,和鄭夫人坐在一處,多少有些寒磣,她又覺得高人一等,說話聲便大了幾分。
周氏笑道︰「都是天子門生,倒時常听他回來說,在部里多虧了鄭老爺照應。今兒還囑托我,夫人來了要好好招待著。不曾想,竟是夫人你。」
鄭大人資歷深,現如今雖和童老爺官品一樣,然童老爺是新人,和他到底不同。說白了童老爺也就一個助理,鄭大人好歹還有點兒說話的資歷。
童若瑤在門口听著里頭說話,听到鄭夫人問起周氏的兒女,童若瑤才進去,遵循著周氏的教導,規規矩矩給鄭夫人行了禮。
鄭夫人只呆呆地看著她,半晌才笑道︰「竟活月兌月兌一個仙女兒!」
童若瑤微微紅了臉,听著這樣的贊美多少還是有些害羞的。在加上,周氏昨兒話里話外透出的意思,雖不是男女相親,卻也是見見對方的母親,何況童若瑤也不擅長這樣的場面。
周氏笑著介紹鄭夫人,讓童若瑤喊伯母。
童若瑤依著周氏的意思,叫了一聲,鄭夫人便站起來,親切地握住她的手,從頭到腳細細看一番,最後扭頭朝周氏笑道︰「倘或你嫂子瞧見,指不定比我還高興。那會兒你住在你嫂子家里,好像還是昨兒的事兒,今兒你女兒都該嫁人了。」
這話說的,到底是來敘舊還是來那啥的?童若瑤垂著眉眼,倒希望她只是來敘舊。鄭夫人說話听著好听,卻分明處處壓著周氏。
陳媽媽在後面听得外面的動靜,料定是客人到了,便將早起預備的點心端進來。客套間,童若瑤挨著周氏坐下,听著鄭夫人繼續和周氏敘舊。從中倒知道了一些母親過去的事兒。正听得津津有味,外面童若秋的聲音傳來。
「……媽媽何苦自己做,我屋里便有剩余的,你過去拿便是。這血淋淋,瞧著多嚇人。」
竟是童若秋從那邊過來,經過後面廚房見陳媽媽在哪里殺雞,又見她將雞毛細細地收撿起來,好奇一問才知道她要做什麼,便擺出趾高氣昂地模樣說了這些話。
人剛到院子里,便朝著童若瑤的屋里喊道︰「四妹,老太太昨兒叫你畫的花樣子畫好了沒?叫我過來取呢!」
那不耐煩的語氣竟好像童若瑤是她的丫頭,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往那屋里去,小玉站在門口喊道︰「二姑娘,四姑娘在這里陪客呢。」
童若秋頓住步子,「這邊來了客?怎麼我不知道?」
說著便朝正屋來了,鄭夫人疑惑地看了周氏一眼,周氏解釋道︰「是二老爺家的二姑娘。」
鄭夫人對童家倒是不甚熟悉,只見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孩兒進來,不耐煩地看了屋里眾人一眼,才朝周氏和鄭夫人行了禮。
鄭夫人目光在童若秋和童若綰身上來回轉了幾圈,神色漸漸有些異動。
周氏雖不喜童若秋,身為長輩也不好擺臉色,便叫童若瑤陪童若秋去拿老太太要的東西。她們剛出門,鄭夫人便打听起童若秋來。周氏倒沒多心,又因她是舊識,少不得多說了幾句。
別說鄭夫人留心,就是她身邊的婆子也留心了,都是童家的姑娘,身上穿的可大不一樣。
「既然來了,是不是也該去拜見拜見老太太?畢竟是長輩,今兒就讓我充一回你的娘家人如何?」鄭夫人笑著問道。
周氏爽朗地道︰「夫人要過去拜訪老太太,老太太必然高興。」說著便叫小玉先過去通報一聲,她和鄭夫人隨後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