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年十月初五,宜嫁娶。百無禁忌。
是傳說中的黃道吉日。
晴空萬里。
今天,楊家嫁女。
在楊笑死皮賴臉兼威逼利誘下,花閑只得充當了一次伴娘。年紀一大把,還被拉來作伴娘,花閑想楊笑肯定是存心的,就是要刺激她還嫁不出去。罷罷罷,看在今天這樣的大好日子,花閑只得大姐肚里能撐船,裝裝吧。
前一天晚上,兩個人躲在一個被窩里,說了近一宿的知心話。黎明漸進,才朦朧入睡。剛剛睡著,卻已被楊媽媽叫醒。今日楊笑大婚,豈能貪睡?
花閑和楊笑迷迷糊糊起床,哈欠不斷。
花閑刻意瞪大兩只不大的眼楮,狠狠瞪了楊笑兩眼,便坐在床上打起盹來。
恨得楊笑牙癢難耐,卻又無可奈何︰「等你結婚咱走著瞧,我也這麼不重視你!到時候看姐心情,參不參加你這個臭妮子的婚禮都還要另說呢!」。
花閑听到此語,竟然故意打起了呼呼。心里卻莫名一顫。
楊笑眼見得花閑如此,哭笑不得。
只是這樣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誰能想到,有一天,它竟真的成為了千年的奢望呢?
花閑是被送嫁親友們的嘰喳聲吵醒的。
一屋子的女人。老的,小的,借一句俗語,反正都是娘們兒。說說笑笑,品頭論足。
她睡眼惺忪間,看到一個大美女坐在她旁邊對她笑,心中還想,這美女是比楊笑那丫頭漂亮多了,可是她怎麼穿著婚紗呢?
正愣神呢,額頭被敲了一下。
「啊!誰!」接著,是一屋子人的笑聲。
「你在神游什麼啊?還好姐妹呢,人家都梳洗完畢了,你就那樣傻瓜似的看著人家,而且還是斜著眼楮,你看我當新娘,嫉妒啊?」
「哈哈哈」花閑實在憋不住大笑起來「你,你,原來是你啊!我剛才還想這哪來一美女啊,自以為比俺楊家妹子漂亮,還穿個婚紗坐在這里……」話沒說完,兩只魔爪已伸了過來,只剩下咯咯笑聲和求饒聲。
「好妹妹,別撓了,太癢了,我……說實話,說實話,呵呵……是你太漂亮,我一下看傻眼了還不成麼!」
屋內,哄堂大笑。
花閑的臉竟成了大紅隻果。
屋里的人少些的時候,花閑拉緊了楊笑的手,不舍得放開。
「丫頭,你終于要嫁人了。」
楊笑忽的眼圈紅了。
她听出了花閑口氣里刻意隱藏的哽咽聲。
「丫頭,你也很快會找到幸福的。」
「嗯,一定要幸福!」
兩個人不約而同伸手抱向對方,不約而同的笑了︰「果然,我們還是我們。」
「嘖嘖,果然,你們依舊難逃同性戀的嫌疑哦!真是頑固不化!」
兩人猛地抬頭,只消一眼,兩人猛地回過頭來,凝望著對方。
花閑的心咚咚咚的猛跳個不停起來。臉卻一路慘白下去。
楊笑看著花閑,百般滋味在心頭。
他,也來了。
楊笑輕輕握了握花閑的手,以示安慰。
楊笑站起身來,理理被她倆弄亂的床鋪,騰了塊地方。「李大帥哥,過來坐!」
「新嫁娘今天果然漂亮!」李夢澤坐下來,對著楊笑贊了一聲。眼楮卻不由看向花閑。
「哎呀,你看你們倆,還需要我介紹嗎?」楊笑打趣著,可是花閑又豈能看不出姐妹的心思。
「夢澤,好久不見!」花閑定了定神,決定這種情況下還是先吭聲為妙。
「嗯,花閑,好久不見!」
之後,便是相顧無言。
「夢澤,何時喝你的喜酒啊?」楊笑到頭來,還是要做那個壞人。
「啊!忘了,小柔,過來啊!」李夢澤回過頭去,在人群中搜尋。花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終于看到一個文靜的女孩子,站在門口跟楊笑的媽媽說話。听到李夢澤喚她,微笑著走了過來。
「兩位美女,這是小柔,我的女友。小柔,這是楊笑,今天最美麗的女人,我的好朋友。這位是花閑,楊笑的另一半。剛才她跟阿姨說話,你看我一時也忘記了給你們介紹。」
楊笑一拳頭掄過去「什麼叫我的另一半,花閑可不是我的另一半!」楊笑並沒有注意到,她在「我的」上加了重讀音。
「是啊,夢澤,花閑怎麼會是楊笑的另一半呢?她的另一半可正在客廳里被灌酒呢!」小柔笑的眉眼彎彎,帶著一絲羞澀,嗔責的望向李夢澤。
李夢澤抬頭看向花閑,眼中一抹憂傷,稍縱即逝。
時光忽然間靜止。
小柔就那樣深情的看著李夢澤。
李夢澤就那樣輕輕地看著花閑。
花閑的眼楮卻盯在了小柔的身上。
一眼萬年。
楊笑發現了李夢澤的神情變幻,又見花閑的呆愣,目光在三人間輾轉徜徉,嘆息一聲,幾不可聞。
清晨的陽光,穿過窗欞,投射在床上、地板上,一片斑駁。屋子里的姑嬸姐妹們仿佛突然間蒸發掉了一樣,只剩下他們幾個。空氣中流轉出甜甜的粘稠感,吸一口竟膩的人心窩緊窒。
花閑靜靜看著這個被李夢澤介紹為女朋友的女孩子。里面穿著深色薄毛連衣裙,外套米色大口方領風衣,腳下是咖色小跟長筒靴,靴子和裙子間欲說還羞的露著小膝蓋,透過黑色半透明絲襪,隱約看得出一雙美腿。抬頭看她的臉,不算很白,皮膚一般,但是有一頭大波浪卷的頭發,柔順的披散下來,直達腰際。幾綹頭發搭在胸前,自有一番風情。臉上掛著輕柔的笑,眼楮一眨不眨的望著李夢澤,滿含深情。而且,也是很重要的,她的名字叫小柔。後來還听說她姓溫。哈哈,溫柔。
花閑一陣恍惚,眼楮有些酸。為什麼會是這樣?隨即,嘴角清揚,笑容滿面。花閑站起來,拉了小柔的手,坐在一起,「小柔,長的果真溫柔可人,跟我們夢澤大才子真可稱得上金童玉女。」
小柔自然一番謙虛。輕聲細語,清爽宜人。
楊笑和李夢澤,只是看著她們,沒有說話。
這似乎熬人的靜默,仿佛永遠不會被打破一樣。正當楊笑心如擂鼓,暗自忐忑時,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一群大姑娘嬉笑著,蜂擁而入。
「新娘子在哪里呢?」
「趕緊來看看啊!」
「哎呀,都怪你,剛才磨磨蹭蹭的,現在才到。」
「花姐姐也在呢!」
「……」
楊笑第一次從心眼里感謝這些妹妹佷女兒們的聒噪聲。
花閑被幾個女孩子拉著,噓寒問暖。臉上,笑顏如花,心中,淚如雨下。
在楊媽媽的淚眼朦朧里,車子載著新娘子揚長而去。
在車上,楊笑轉身,把花閑摟在懷中。
「傻丫頭,過去的都過去了,放下吧!」那個溫柔似水的又名溫柔的女孩子在楊笑面前一晃而過,巧笑嫣然。她的心里感覺有一絲怪怪的熟悉,卻又抓不住為何熟悉,又是怪在哪里。
清淚兩行,蜿蜒而下,滴在她們交握的雙手上。
「臭丫頭,我是舍不得你。看你媽媽流淚,我心里也澀澀的。」
「好啦!雖說我的好日子娘家人是要哭嫁的,不過你也別太認真了好不好?不然呆會渴了,我可顧不上給你倒水喝。」楊笑不經意間仰著頭,抑制了眼框中濕意的泛濫。抬手笑錘了花閑兩拳,拿手胡亂擦掉她臉上的淚水。
花閑破涕為笑,一掃心中的幽怨。生活仍要繼續,我們都要相信,明天會更好。不是嗎?
看著花閑心思恍惚,楊笑心中閃過一絲恐慌,這一刻,她感覺到自己最愛的姐妹全身散發著郁郁不得消散的寂寞。這種寂寞將她深深籠罩起來,形成一層玲瓏剔透的光圈,使她產生一種虛無的錯覺,她不自覺的抱緊了她,心中喃喃,心聲也月兌口而出︰「丫頭,你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
誰能想到這種感覺仍然是她們之間那無法言說的默契和心有靈犀傳達給她的呢?不久以後的很多的日子里,楊笑總是想起那天早上沉浸在寂寞光暈里的花閑,美好而飄渺。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花閑躺在溫暖舒適的大床上,一遍遍听著這首《那些花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流眼淚是很老土的行為。
所以她並沒有流淚,只有,心,在疼,干疼,干干的,只是疼。
媽媽把房間弄得很是溫馨,新做的被褥,軟軟的棉花。花閑把自己整個藏在被子里,割斷了外界的寒冷。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還在開嗎?
啦……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里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啦……想她啦…她還在開嗎?
啦……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想他嗎?想他什麼呢?
恨他嗎?憑什麼要恨呢?
祝福他嗎?應該要的吧。
花閑最後嘆了口氣,坐起身,拿了筆記本,為這一天畫上一個句號。
她的心很亂。
曾經一直堅信,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對你全心全意,永不改變。可是,到頭來,原來,誰也不是誰的誰,誰又能給誰永遠?
這是花閑在日記本的最新一頁寫下的結束語。
------題外話------
第一次寫文,心下忐忑。唯用我誠摯的靈魂,虔誠抒寫,希望能用這淺薄之文字聊表人生浩海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