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掌心接了幾滴雨滴,小玉兒握緊了手心又垂了下來。
「皇太後,你又不帶傘。」烏娜拎著雨傘急急忙忙的從屋里走了出來。
小玉兒笑道︰「我這不是還在屋檐下站著嗎?又沒出去,帶什麼傘。」
烏娜卻是板起了張臉︰「衣裳都打濕了,還說沒出去。」
小玉兒低下頭順著烏娜的眼神看過去,正好看見旗袍的下擺處沾了一些水,只得向烏娜告饒︰「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嗎?下次一定記得。」
烏娜撐了傘擋住了走廊外飄進來的雨滴,抱怨道︰「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雨就是下個不停。老是不放晴,這人心情都變的壓抑了。看皇太後這幾天都不怎麼笑了。」
小玉兒聞言忍不住搖頭︰「自己心情不好,還要拉上我做什麼。不過下了三四天而已,要是江南進了梅雨季,一兩個月都不得放晴,甚至三四個月只有幾天不下雨也有可能的。要是人人跟你一樣,可不都抑郁癥了。」
「抑郁癥?那是什麼癥啊?」烏娜好奇。
小玉兒愣了下,已經好久沒有從嘴巴里說出那個世界的詞來了,突然之間小玉兒倒是有些感慨了。正想著,卻听到里面傳出笑聲來︰「皇瑪嬤來看看,孫女這篇大字寫的怎麼樣?」
小玉兒和烏娜相視一笑往里走去。
卻見伊爾哈站在書桌前一臉得色,小玉兒走上前去一看,居然是歐陽修的憶江南。
小玉兒笑著拿起來看了下︰「怎麼是歐陽修的,你說寫憶江南,我還以為白居易的?」
伊爾哈歪著頭道︰「我喜歡這首。」
「為什麼?」小玉兒放下手上的大字,有些奇怪的問道。
「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麼為什麼。」
小玉兒失笑︰「是啊,喜歡就喜歡,有了為什麼,倒未必是真喜歡了。」
伊爾哈從書桌後繞出來,拉著小玉兒的手撒嬌︰「皇瑪嬤,你說我寫的怎樣?」
小玉兒無奈的道︰「嗯,不錯。」
伊爾哈扁扁嘴︰「每次皇瑪嬤不是說好,就是不錯。都每一句好的。」
「皇瑪嬤可不像你,生在草原,長在關外。詩詞歌賦都是自學,觸類旁通倒是還行,讓我對著這些文人的事情往深了說,可就是為難我了。」
伊爾哈嘟著嘴,只好無奈的轉換話題︰「皇瑪嬤,你什麼時候準備回宮啊?」
小玉兒看著屋外的綿綿細雨︰「這個莊子離宮里又不遠,你若想你皇額娘了,那就回去住幾日吧。皇瑪嬤在這里挺好。」
伊爾哈立刻抱著小玉兒的手︰「不要,伊爾哈要陪著皇瑪嬤。」
小玉兒拍了拍伊爾哈的手背,不再說話,而是對著窗外開始發呆。
靖平六年的察哈爾阿布乃叛亂,就好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靖平七年四月,準格爾部僧格叛亂,靖平七年五月,車臣汗部巴布叛亂,靖平七年六月,碩托第三次率部北伐,在義州遭遇阿濟格,郡王博洛戰死,碩托兵敗被俘,被斬首陣前。靖平七年十月,山西姜瓖叛亂,川陝總督何洛會兵敗,殘兵逃回北京;靖平八年四月,台灣鄭成功率水師渡海進攻福建,耿仲明長子靖南王耿繼茂戰死;靖平八年十二月,平南王尚可喜率部入閩,卻被困泉州;靖平九年5月,穎親王阿達禮率水師南下,直接進攻台灣,鄭成功只得回援,泉州之圍遂解、靖平九年三月,傅勒赫率部進攻大同,五月,糧草斷絕的姜瓖開城投降,姜瓖被押解回京後斬首。靖平九年五月,察哈爾汗阿布乃暴斃,阿濟格立阿布乃年僅6歲的兒子阿穆爾為汗王,成為實際的察哈爾統治者。
同年七月,阿濟格陳兵大同、宣化一帶,傅勒赫出迎,兵敗,幸得副將拼死方救回一條性命。
烽煙四起,就像興和三年的時候一樣,好似坐穩的江山又一次開始發出悲鳴。這一切在博敦和多鐸好不容易達成共識之後,終于開始有了改變。
靖平十年二月,豫親王多鐸率部西征。岳托從四川進入青海,出擊準噶爾。在多鐸和阿濟格親兄弟之間的戰爭,最後以多鐸的勝利而告終,阿濟格兵敗自殺,尸首運回北京。以貝勒禮下葬。多鐸班師後不到兩個月,博敦御駕親征車臣汗部。不日,準噶爾捷報傳來,僧格率部西逃。靖平十一年三月,車臣汗部投降。
至此,除了還在台灣海峽對峙的鄭家,這場歷時五年蔓延了大半個中原的大叛亂終于漸漸的平息了下來。
「還十天,你皇阿瑪就該回京了吧?」小玉兒問道。
伊爾哈點點頭︰「差不多該回來了,叔爺爺不是已經出城去迎了嗎?」。
小玉兒點點頭︰「這些年,倒是多虧了你叔爺爺。你皇阿瑪任性,非要御駕親征。要不是你叔爺爺在京里坐鎮,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伊爾哈卻是笑道︰「對嘛,皇阿瑪是皇上啊,為什麼總想著要出去打仗,書上面的皇帝不是都是在皇宮里不出去的嗎?「
小玉兒拉著伊爾哈坐了下來,笑道︰「那是漢人的皇帝,你皇瑪法也好,還是你皇阿瑪的瑪法也好,可都是馬背上長大,刀槍里生活的人,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就算是你皇阿瑪,也是十幾歲開始就跟在你叔爺爺身邊。說起來,你皇阿瑪登基之前,可是親手抓過一個前明的皇帝的。」
伊爾哈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皇阿瑪都跟我吹過好幾次了。哼,這次回來,都不知道皇阿瑪要怎麼吹噓自己的功勞呢。」
小玉兒掐了一把伊爾哈︰「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皇阿瑪?」
伊爾哈皺皺鼻子︰「本來就是嘛,不讓說,我不說便是。」
小玉兒無奈的看著這個鬼靈精,真是和東莪小時候一模一樣。
說起東莪,小玉兒倒是想起來︰「說起來,你幾個姑姑可都是好幾天沒來了。」
伊爾哈也是很納悶︰「是啊,難道是弟弟們太調皮,姑姑們走不開了?」
小玉兒瞪了她一眼︰「你那幾個弟弟有哪個比你還淘氣的?」
伊爾哈吐吐舌頭︰「我才沒有淘氣呢,伊爾哈明明最乖了。」
小玉兒無奈。伊爾哈至今是獨女,娜仁托婭無法再生育的事早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不管朝堂上臣子們如何施壓,博敦就是巋然不動。除了讓娜仁托婭覺得愧疚之外,倒是讓小玉兒覺得好生感動。若是當年多爾袞有博敦這番堅定的意志,自己當年和他何苦走那麼多的彎路?
只是感動歸感動,小玉兒卻是知道博敦如此做會意味著什麼。
對小玉兒來說,博敦這樣做反倒是成全了她這個當母親的心。江山只有一個,可是她有兩個兒子,她不想兄弟相爭,曾經故意要把雅蘇喀養成一個紈褲子弟,卻沒想到,博敦會有這般的決然。
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伊爾哈聊著天,漸漸的小玉兒卻是覺得有些奇怪︰「烏娜,雖然今天下雨,但是雨並不怎麼大,怎麼一個人都不見?」
烏娜這才發現原本去拿水果的奴才居然至今還沒有回來。不由的抱怨︰「皇太後對奴才們是太好了,以至于讓她們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在皇太後面前一點規矩都沒有。」
小玉兒卻笑罵道︰「這不是有你這個嬤嬤看著嗎?瞧你這個樣子,在我面前沒規矩,可不是你在帶頭的?」
烏娜無奈,只得往外走準備去尋那真沒了規矩的宮女,結果還沒出門卻是發出一聲尖叫,隨後烏娜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大刀更是嚇的立刻轉身而逃︰「有刺客來人啊抓刺客」
在烏娜的高聲尖叫中,飛快的閃出六道黑影,可是隨著一把刀,兩把刀,三把刀……原本因為下雨而顯得有些空曠的庭院很快被一群穿著簑衣的人給佔領。
小玉兒和伊爾哈了嚇了一跳,從原本坐著的位置上猛然站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
小玉兒站在和這群簑衣人對峙的暗衛身後,沉著臉問道。
原本被嚇的不輕的烏娜這會也不再發出那種震耳的尖叫,而是抖著手擋在了小玉兒面前。
突然之間,簑衣人從兩邊分開,卻是走進了一個人。來人到了走廊下,除了斗笠和簑衣赫然是樓親。
暗衛只是緊緊的護著小玉兒,他們也知道自己六個人要武功再高要保護皇太後離開也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小玉兒雖然有些緊張,甚至右手有些發抖,不過她還是強自鎮靜的看著樓親︰「樓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樓親陰著臉看著小玉兒︰「自然是知道的,十四嬸。」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一手摟緊了伊爾哈,小玉兒感受到懷里這孩子在瑟瑟發抖,強自鎮靜道,「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樓親卻是冷笑一聲︰「收手?我好不容易等到多鐸和博敦都不在京城的時候,你讓我現在收手?誰讓你好好的紫禁城不住,要來這個莊子住著?江山我不指望了,可是我一定要博敦和多鐸為此付出代價。」
小玉兒伸手模了模伊爾哈的頭頂︰「樓親,如果你為了給你阿瑪報仇,殺我一個足夠,伊爾哈還是個孩子,你放她走吧。」
伊爾哈本來還有些害怕的抱著小玉兒,听到小玉兒這般說卻是直起了身子︰「樓親叔叔,你不要傷害皇瑪嬤,你要報仇,你盡管沖著我來好了,我是皇阿瑪的女兒,父債女償,天經地義。」
樓親卻是冷笑一聲︰「佷女?這個時候,你倒是想起來跟我套親戚了?你幫著傅勒赫欺壓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也是你佷子?多鐸誅殺我阿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是親兄弟?」
伊爾哈喊道︰「明明是你阿瑪先叛逃……」
「他沒有叛逃,他不是叛徒,這一切都是多爾袞,多鐸,博敦逼他的」伊爾哈沒有想到叛徒一詞居然會刺激到樓親,只見原本還算冷靜的樓親,卻是一揮手︰「全殺了,一個不留」
那群原本就冷冷的站在那邊注視著小玉兒三人的簑衣人立刻就撲了上來。
暗衛立刻分出四人迎了上去,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好在書房不大,人一多卻是已經拳腳施展不開,兩個人護著小玉兒和伊爾哈,其他四個人卻是想辦法想要沖出去,可是屋外的簑衣人看起來卻是有著綿綿不絕之勢,讓小玉兒越看越心驚,這些人,到底是樓親從什麼地方招來的?一聲不吭卻堅決執行命令。這份力量,樓親,或者說阿濟格,到底準備了多久?
當刀鋒花開身上的布料,小玉兒下意識的抱住了懷里的伊爾哈。祈求上天,請讓伊爾哈無事……小玉兒失去知覺之前,似乎听到了外面出現了喊殺之聲……
靖平十一年四月初六,已革英親王阿濟格三子,榮親王樓親為報父仇,帶領三百死士圍攻京郊皇家別院。皇太後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遇刺身亡,公主伊爾哈被率隊前來救援的豫王次子多尼所救,樓親自盡,三百死士無一存活。
前往迎接皇帝班師的豫親王多鐸接到消息後直接昏厥數個時辰,隨後更是不顧一切單騎返回京城,四日後,原本預計十日返回的皇帝只領八人十六騎疾馳回京。
等到博敦趕回宮中的時候,整個北京城已經被多鐸鐵腕血洗,原正白旗阿濟格下屬多名將領被滿門抄斬,已經自盡的樓親被曝尸城外。
可是博敦听到報道,卻只是嘆了一口氣。
雖然只有短短幾日未見,多鐸一下子頹廢蒼老了許多。看到博敦進來,還是坐在那邊沒有動。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提議把那個莊子給你皇額娘,今天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博敦也是何嘗好過,可是他現在是皇帝,現在的他已經不允許他像多鐸這般肆無忌憚的發泄出自己的情緒。
「是我的錯,如果我多給皇額娘派些人,如果我對樓親多一點警惕,如果我不是對自己自信過頭覺得京城安全,皇額娘都不會出事。」
多鐸抬起頭看著博敦︰「你皇額娘曾經跟我說過,她改變了很多人,也改變了自己。死亡不是終點,只是另一個世界的開始。」
博敦有些意外的看著多鐸,多鐸站了起來,四天幾乎粒米未沾,頓時覺得有些頭暈,扶著額頭晃了晃︰「以前我也用你現在這樣的眼光看著你皇額娘,而現在,我想我能懂你皇額娘了。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博敦眯著眼看著多鐸一步步走出乾清宮,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留人。
靖平十一年四月十七日,豫親王多鐸在北京病逝,皇帝一月之內連失兩個至親,咳血昏厥,病愈之後遂下令立弟弟雅蘇喀為皇太弟。
靖平十二年七月初八,大清入關後第二任皇帝愛新覺羅?博敦,在乾清宮病逝。廟號高宗。
靖平十二年八月初二,成祖次子雅蘇喀在乾清宮登基,宣布翌年改元永定,是為清仁宗。仁宗在位51年,天下大定,四海歸心。
永定十九年,澳門佛郎機人火槍傷人,引發群情激憤,在水師和火器營的雙重壓力之下,佛郎機人徹底退出澳門。
永定二十七年,台灣鄭克爽投降。
凌琳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三天了,可是她還是沒有辦法把自己從那個年代里抽離出來。在那個時代幾十年,可是在世界,不過短短幾十小時,從她被車撞到被送到醫院,到她蘇醒,也就是兩天時間而已。
雖然醒來後檢查一切正常,但是醫生說怕有後遺癥所以需要繼續觀察。所以凌琳只能繼續享受一人單間這樣的特殊VIP病房。
莊生曉夢迷蝴蝶,自己到底是在做哪個夢。為什麼兩個夢都如此的真實?
這三天來凌琳也沒有吵沒有鬧,就是一個人躺在那邊發呆。她想找出這個夢境里虛假的部分,可是越回憶,那份心悸,那份心痛,那份心酸卻是愈發的真實。
博敦後來怎麼樣了?東莪呢?雅蘇喀呢?還有伊爾哈真的沒有事嗎?多鐸知道自己死了,會不會做什麼蠢事?大清的方向又在何處?博敦和雅蘇喀能做好掌舵人嗎?在那個世界的後世會怎麼評價自己?還有,許了來世的多爾袞,你是不是真的又要做一回騙子了?
護士對凌琳這樣也已經習慣了,每天來量體溫查身體,凌琳甚至有听到在護士關門的瞬間說︰「不是撞傻了吧?」
小玉兒苦笑,若是可以,還真希望自己傻了才好,這樣清醒著,想著那一世,卻不知道是真是假,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精神分裂了。
這個時候卻是突然听到開門的聲音,凌琳還是動都不動的躺著,結果卻是听到一個很耳熟的聲音說道︰「哥,她都躺了三天了,不會是想裝作被撞傻了好賴上你吧?」
凌琳卻是猛的掀開了被子直接站了起來,把門口準備進門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看著眼前熟悉的兩張面孔,凌琳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多爾袞……」
門口還在發呆的兩個人卻是猛然一震,還握著門把的男子被他身後的男子一把推開。
眼淚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凌琳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向她走來,伸出了右手︰「我說過,來生我會來江南找你。」
(全文完)
小玉妃至此全文完結,謝謝大家一年一來的支持,也許可能大概或者是有番外的。大家想看現代番外還是古代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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