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亥時中(晚上十一點),明淨方才過來,長生整妝出來,還未行禮,他張口就問︰「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語氣中有壓抑不住的怒氣,雙眼也似在冒火。
長生雖然早料到他的態度,還是有些薄怒。明澈離得太遠,明淨卻大部分時間都在謝府,這三年來事情就發生在眼皮底下卻未察覺半分,若追究起來,他的錯誤實在不可原諒,三年都過去了,就這一陣子卻等不得了。
不過與進府前相比,他已經沉穩多了,請他過來就是為了解釋清楚,說服他同意自己的做法,所以不怕他責問。
她不動聲色地略福了身輕盈地坐下,撥了一下的炭火,抬起頭平靜地說︰「三公子覺得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被陸女乃娘收買了?如果真是那樣,我還不如瞞著你敲詐她一大筆銀子走人了事,還能留在這里等你興師問罪?」
燭光閃爍,明淨看著她睡眼惺忪的樣子和匆匆挽就的松散發髻,平添幾分慵懶嫵媚的韻味,一腔怒火頓時沒了,想起她以前的所作所為,才覺得她似乎另有用意。
長生呷了一口熱茶,緩緩地說︰「我知道三公子肯定十分自責,所以才如此急著收拾陸女乃娘,可你想過沒有她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是不是還有人幕後操縱?若冒然發落她,會不會打草驚蛇讓對方有所防備?」
明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連連點頭︰「如果不是大過年的,我昨天就想親手打死這個老虔婆!你想得很周到。要不這樣吧,反正錦姝很少出屋子,這邊也很少有人來,只要先安撫住她,暫時就不會有人察覺那個老虔婆不見了,我看錦姝與你有緣,從明天開始你先照顧她。謝府後院的山坡下有一處廢棄的酒窖,我趁夜里找幾名心月復悄悄把老虔婆抓起來,關到那里嚴刑拷打,不信她不交待幕後真凶是誰!」
「嗯,這個辦法是不錯,她那把老骨頭受不住說不定就招了,可誰能保證她一定會招?你忙了一整天,不如听听我和錦姝小姐今天都做了什麼吧?不少字」
明淨不解她為何忽然提及這個,但還是激起了他的興趣。因為錦姝極怕生人,特別是極厭年輕美貌的女人,包括她的幾位姨娘,一時見不到親近熟悉的人就會哭鬧,後來甚至發展到只要是見了陌生的女人她就哭鬧。
她能這麼快接受周長生實在是個奇跡,當然主要是因為那首童謠。錦姝模糊說過娘親每晚都要唱這首歌哄她睡,曾因為大嫂去世後再沒人給她唱這首歌,哭鬧了好長一段時間不肯好好睡,自己卻因年幼又受了驚嚇,只記得前面三句。
他和大哥還以為是大嫂為女兒自編的童謠,以為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會唱,可是這個周長生又怎能完完整整地唱出這首童謠?她與大嫂的容貌完全沒有相象之處,可是氣韻卻莫名地相象,有一種讓人無法把握的淡然和超月兌,仿佛歷盡世事看盡滄桑。
明淨狐疑地盯著她,燭光下俊美的臉上全是不解︰「能不能告訴我那首歌你是從哪學的?你和大嫂可曾相識過?」
長生早已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也想好了怎麼回答。「我在宮里跟一位前朝姓李的老宮女學的,她說自己是開封一帶人氏,因為家中無人自願留下服侍新皇,她懂得很多,我跟她學的也很多,包括這首童謠,可惜我出宮前半年她離世了,真沒想到大嫂也會唱這首歌,也是我與錦姝有緣吧。」
她打听過林心怡和林心慧正是開封人氏,她在宮中八年,相繼離世的老宮女不少,其中的這位李姓宮女正是開封籍,托辭于她,就是明淨想查也查不出什麼,只要沒有大的破綻,長生才不管他信不信。
明淨雖然半信半疑,卻無法去宮中驗證,更無法找一個死人驗證,就暫先放過言歸正傳︰「說說你和錦姝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她還喜歡你嗎?」不跳字。
長生一五一十講了今天發生的事,包括錦姝早上醒來見不到陸女乃娘時那種極度的驚慌無助,包括她看到陸女乃娘生病後真心真意的關心。然後不加任何評說,任由明淨自個發呆。
明淨怔了半天才抱著頭垂下去,無比自責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做的這一切全是為錦姝好。是我大意了,忽視了大嫂去世這三年,錦姝幾乎一時也離不開她,而她又確實對錦姝照顧得無微不至,再加上大嫂生前視她如母,所以才把我們都騙過。如果她突然不見了,最受打擊的人就是錦姝,而不是那個可能存在的幕後之人。我失查三年,已經錯得很嚴重,又差點再一次害慘了錦姝,如果她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去地府里向大嫂謝罪!」
長生不忍心他太過自責,陸女乃娘掩藏得太好了,錦姝又太依賴她了。她這一次能露出破綻,是因為太過忌諱自己是明澈從晉陽親選,所以才處處打壓提防,反而露出了馬腳,要不然誰能輕易察覺?
「嗯,別這樣,現在彌補並不晚,錦姝雖然內向孤僻,但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而且我感覺陸女乃娘只是為了某種目的想欺騙控制錦姝,並不是真心想害她,也沒有過任何虐待她的行為,甚至算得上是無微不至,這也是三年來無人察覺得主要原因。」
明淨猛地抬起頭︰「她是錦姝院的管事,日常開支均由她掌管,衣食住行府里全包,月銀大哥給加到三兩,我娘做了姨娘也才二兩,她還有什麼目的?要銀子要地盡管說,只要錦姝好大哥什麼都會答應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大嫂生前視她如母,錦姝親近她勝過任何人,她對得起她們嗎?」不跳字。
「是,大少女乃女乃和錦姝小姐對她來說都很重要,我也相信她是真心對她們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還有人對她來說比大少女乃女乃和錦姝更重要呢?如果兩者利益有沖突,三公子覺得她會怎麼做?」
明淨怔怔地看著長生因為有些激動而發紅的容顏,目光如同一個落水的孩子等待救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人比大嫂和錦姝更重要?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為什麼我全然不知道?」
「你能不能盡快查出陸女乃娘和白梅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