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玉蘭樹果真極招人喜愛。大多數花苞都含苞欲放,高處的幾朵卻已經在枝頭綻放,初春的陽光暖暖地帶了幾分熱度照在身上,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
小錦姝也被帶過來湊熱鬧,她今日穿著綠襖紅裙,很是喜氣鮮艷,小臉曬得紅紅的,看起來氣色真不錯,絕不會再被認做是病人。她一過來就拉住長生的手不放,想起老夫人剛才的交待,長生心里有此忿然,難道做教養姑姑就不能和孩子親近?非得天天板著臉以示師道尊嚴?
因為已經沒有寒意,太姨娘吩咐丫頭把小幾和椅子、杌子搬到院里,沏上好茶擺上點心,果真是難得的享受,長生暗想,如果不是這些人一個個心思極重,此時賞花實在是一件極妙的事情。
一柱香功夫,外面傳來女子的說笑聲,長生心知是謝家二爺明清之妻來了。果然進來了一個衣著華貴、發式繁麗、首飾極為耀眼、但相貌只是中人之姿的**,身後還跟著三五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有的梳著婦人發髻,應該是明清的妾室通房,一下子涌進院子,簡直是香風陣陣、蓬壁生輝,別說衣著素淨的長生,就連枝上的玉蘭花似乎都被搶了風頭。
她剛一進門就飛快地打量了長生幾眼,隨及嘻笑著說︰「姨娘有心了,賞個花兒還記得起心慧!」
長生感覺到錦姝一邊怕生地打量著林心慧,一邊朝自己身邊偎了偎,就捏捏她的手示意鎮定,心里越發確定林心慧以前是很少照看小錦姝的,因為她這幾天長勁很大,只要不是很生疏的人,她都不會再害怕……
太姨娘恭敬地上前行了半禮,林心慧只躲了一下並未還禮,老夫人見了她滿臉笑意,輕斥到︰「人家來看玉蘭花的潔白素雅,偏你穿得花紅柳綠把花兒比了下去!」
林心慧聞言笑得花枝亂顫︰「母親真是說笑了,心慧俗物一個,又是兩個孩子的娘,如何敢跟花兒朵兒比?簡直羞煞了心慧!」
說完略帶放肆地打量了長生幾眼︰「這位可就是大哥從晉陽聘來的教養姑姑?」
長生索性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禮,林心慧漫不經心地還了禮,再次打量著長生,眼里閃過幾絲妒忌︰「周姑娘真不虧是在宮里呆過,雖出身不好,但是言談舉止卻無半點村氣,只可惜這麼好的人才卻在宮里耽誤到現在。生生地錯了過妙齡,真讓人同情!」
一陣怒意涌上了長生的心頭,她想她沒有記錯,這確實是第一次見過林心慧,兩人之間好象沒有半點過節呀?她為什麼言語暗含譏諷?
什麼出身不好,錯了過妙齡,哪有這麼夸人的?忍不住猜測林心慧和林心怡是否有什麼矛盾,她譏諷自己可有遷怒之意?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答話︰「謝過二夫人垂詢。長生出身農家,按說是沒有資格入謝府的,幸得在宮里八年識了字,也學了一些規矩,才被老夫人相中教養大小姐。雖然妙齡已過,但若只做教養姑姑,說起來也不算太大,听說有些嬤嬤年過四旬出宮後還在做教養嬤嬤,想是年長更中用些吧!」
太姨娘看到老夫人眉頭略皺,也覺得林心慧有些過份,就笑著岔開話題說︰「難怪老夫人說二夫人搶了花的風頭,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呀,大家看看那花,是不是被二夫人比下去了?」
大家都明白太姨娘的真實用意。不管有沒有興趣,都抬頭看看花兒,又看看花枝招展的林心慧,全都笑起來。林心慧不再理會長生,徑直坐到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先瞪了她一眼以示不滿,又嗔怪地說︰「你怎麼又一個人來了?也不知道把孩子們帶來熱鬧熱鬧!」
林心慧故作委屈地撇撇嘴,輕哼一聲說︰「我還以為老夫人疼我才請我賞花,原來請我看花是假,想她的孫子孫女才是真的!也不是媳婦存心不帶。錦書上次沖撞了大小姐,把她嚇哭了,我怕他再次嚇著了大小姐,錦文天天膩著我,我都快煩死了,好不容易才躲開他緩口氣,錦娘睡的正香,我不忍心打擾她。」
老夫人氣得戳了她一指頭,笑罵道︰「那有你這樣做娘的,恨不得天天扔下孩子自已逍遙!」。
婆媳倆在那里談笑,長生卻察覺到錦姝越發不安,似乎有此瑟縮,就趁那婆媳倆不注意,拉著錦姝到一旁坐下,讓她靠著身子坐下,輕聲問︰「你認識二嬸娘嗎?」不跳字。
錦姝先搖搖頭,又趴在長生耳邊說︰「認識,可我也怕她。」
長生愕然,可憐的小錦姝,林心怡待她到底有多差?人前也不敢多問,就吩咐小維和妮帶他去玩。
整整一個下午。因為林心慧的到來,老夫人把心思全部用在她身上,長生雖然有些無聊,卻也落得清靜。
過了一會,一個丫頭喜滋滋地進來報︰「老夫人!裴家家奴來了,說是大姑女乃女乃快要到了!他先快馬跑來送信!」長生認得,鶴居堂的一名丫頭。
老夫人一下子站起來,滿面的激動︰「今個真是喜事連連,沒想到明珠大過年的沒空過來,現在竟過來了。那姑爺一起過來了嗎?」不跳字。
丫頭搖搖頭,脆生生地說︰「裴家人說姑爺有事,大姑女乃女乃今天先帶小公子和小姐過來,明天在家呆一整天,姑爺後天一大早從長安過來接姑女乃女乃和公子小姐她們,順便給老夫人拜晚年!」
老夫人連忙念了一聲佛,欣喜地說︰「好好好,吩咐管家好生安頓裴家人,我們這就過去準備,慧兒,跟我一起過去安排酒席!」
老夫人帶著林心慧匆匆走了,太姨娘看著滿院的狼籍,令秀兒帶人收拾好,自己和長生牽著錦姝來到院子。坐在亭子里,長生听說可樂和可喜已經緩過神來正在吃東西,就放下心來,小錦姝由維妮姐妹倆陪著在院子里玩小馬車。
太姨娘似是知道長生心里的疑問,就告訴她謝家大姑女乃女乃的一些事。謝家大姑姑名叫謝明珠,年已三十,尚在前朝時,因為其父謝無涯與裴寂交好,她嫁與裴寂次子為妻,生二子一女,這一次把三個孩子一並帶了來。
裴家是朝廷重臣。過年期間迎來送往極多,謝明珠婆婆身體又不好,長安離武功郡還得一天的路程,因為她過年期間沒空過來,一直拖到現在才來給母親拜年。
長生想起這些事墨兒也告訴過她,只不過說得很簡單,讓長生對謝明珠的印象只不過是謝家唯一的女兒而已。
只是裴寂這個名字好熟悉,好象在前世听到過,還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听說是朝廷重臣。長生忽然不安起來,她出宮時,太子黨和秦王黨相爭已經極激烈,眼下恐怕更加厲害,裴寂若是朝廷高官,他到底是太子黨還是秦王黨?
想起來應該是太子黨,因為這個時代的人極重正統,太子是真正的嫡長子,是李淵親立的太子,在大唐開國中雖然功勞不比秦王李世民,但也擁有極強的實力,特別是在關中一帶擁護者極多,皇族和重臣大都擁戴他,裴寂也應該擁戴太子李建成。
忽又想起前世無意看過一個極爛的隋唐歷史劇,其中好象提到裴寂是李淵極為倚重之人,對李淵很有影響力,他曾設計處死了李世民的心月復愛將劉文靜,看來他在世民和建成的奪位之戰中絕對是偏向建成的,就是他保持中立,劉文靜死後也和秦王反目成仇了。
長生心里猛的一驚,雖然不太知曉歷史,也覺得玄武門之變不會遠了,如果裴寂是建成派的,謝府是哪一派的?裴寂做為重臣,當時肯定以為繼位之人是建成,為了不受謝家牽連,肯定千方百計勸說謝家投靠太子黨,謝家就算曾是秦王之人。還能不顧自身前途命運與太子建成做對?
長生一陣惡寒,世人只知太子才是國之儲君,卻不知秦王一手制造了玄武門之變以武力繼位,她卻是知道的。如果世民繼位後肯定會找裴寂算帳,並不是他一定要為劉文靜報仇,而是在兩黨相爭最激烈的時候,裴寂設計害死劉文靜是對秦王最大的挑戰和侮辱,李世民繼位絕不會放過他,裴謝兩家是姻親,謝家再受裴寂影響投靠太子黨,會不會受到牽連?
原來自己以為平靜無波的教養姑姑生涯,竟是建立在冰山火口上!一旦玄武門事變,謝家一定會受到極大的沖擊,絕不會再有如此安寧的生活。
可是她能給明淨或者明澈、或者謝家任何一個人提醒嗎?沒準會被認為是瘋痴之語,說不定還被說是謠言惑眾。
一時間,長生恨不得立即辭職,趕緊離開這個事非之地,免得無辜受牽連。
可是看到正在院子興奮地拉著小車的小錦姝,她又遲疑了,相處這段時間,她已經全身心地信任自己、依賴自己,如果自己突然離去,會不會再次讓她受到沉重的打擊?她還能經得起幾次這樣的打擊?
焦慮不安之際,復又想起晉陽是李世民的領地,建成根本沒有機會插手晉陽諸事,明澈能做晉陽大將軍,絕對是秦王的心月復,雖有裴寂的影響,但是有明澈在,謝家不會遇到大的麻煩。
長生松了一口氣,一顆心放回肚子里,暗笑自己是急傻了,竟然忘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她依然只需做個稱職的教養姑姑就成——
穿越不說,還遭遇抄家,抄家不說,還遭遇退親!雖然荊棘遍地,依然要走出花好月也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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