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換上平時常穿的棗紅色素綾夾袍。如同男子長袍一般的款式,只不過短一些、腰身收的細一些,腰上系了深藍色的錦帶,衣領袖口和衣襟處繡了深紅色的纏枝花,下露半截深藍色的褶裙,與這個時代流行的短襦高腰裙不同,倒有些象上古時代的深衣,是長生自己設計的款式,簡潔高雅,還帶了幾分男子的爽利,再配上一成不變的圓髻,看起來倒是很符合西席先生的身份。
她是刻意如此,刻意讓人忽略她是個女人,只記得她教養姑姑的身份。今晚的家宴比較隆重,為了不太過失禮,她復又插上老夫人賞的金釵,戴上瓖銀的青玉耳墜,略施了些脂粉,看起來樸素而不寒酸,莊重而不呆板,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紫葫有些替她不值。身材樣貌都是上乘,偏要弄得不男不女,明明已經不年輕了,還要打扮得越發老氣橫秋。勸了幾次並沒有半點效果,也只好作罷。
太姨娘也比平常裝束看著略為華貴了些,看到她的衣著輕笑不語,一來習慣她一直如此,二來深知她的心思。離開宴還有一柱香功夫,過去剛好,兩人帶著粉女敕嬌艷的小錦姝一起去了鶴居堂。
謝明珠不僅是謝家嫡長女,更是唯一的女兒,夫家又地位顯赫,今晚的家宴當然不比尋常,剛轉過抄手游廊,就可看到前院過年時掛上的紅燈籠全都亮了,奴婢僮僕人影幢幢,隱有絲竹之聲傳來,顯然是極為隆重。讓長生恍如回到宮里,因為宇文昭儀極為得寵,春華宮常常會有夜宴時,也如這般熱鬧講究。
她們剛踏入正院,就有管事嬤嬤迎了上來,彎腰行禮帶她們去鶴居堂。因為老夫人寡居不能用紅燈籠,鶴居堂從門外到里面掛滿羊角宮燈,照得十分亮堂。
正屋里傳來笑聲朗朗,長生彎下腰再次叮嚀錦姝︰「有姑姑在,別怕。若不喜歡誰,就當他是壞瓜子好了,一盤瓜子里面總有幾個壞的,總不能因為幾個壞的就一輩子不吃瓜子,對不對?記住我們的約定,如果姑姑捏你的手,你就一定要照姑姑說的做,回去後姑姑再告訴你理由,記住沒有?」
太姨娘聞言輕聲笑了,錦姝再次被她的比喻逗笑了,點頭應了,惶恐退縮之心頓時去了大半,也就跟著一起進去了,卻仍是拉著長生不肯松手。
跨進明亮溫暖的正堂,滿屋子服侍的丫頭媳婦嬤嬤,老夫人笑吟吟地端坐在羅漢床上,正對懷里的紅衣小女孩說著什麼,一個氣度高貴、衣著華麗的女子側坐一旁對她說著什麼,下首坐著兩個衣著華貴的半大男孩子。
應該就是謝明珠和她的三個孩子,長生發現老夫人懷中的小女孩似乎比錦姝大不了多少,頓時有些後悔把錦姝打扮得太過出彩。
紅衣雖艷。但在燭光下卻會變得晦黯起來,倒是錦姝極為嬌女敕的粉色錦衣和天藍色灑花裙要出彩的多,再襯上她雪白精致的小臉,能比過她的小女孩實在不多。謝明珠之女肯定也是嬌慣長大,若激起了她的妒忌心,錦姝可經不起驚嚇。
暫時卻也無法,就一起上前行禮,老夫人顯然心情極好,不露聲色地打量長生幾眼,呵呵地笑了︰「姝兒,來祖母這邊見見你子琛表姐,貞姑不必多禮,周姑娘快請坐,這是小女明珠,你也不必多禮!一直拖到今日方來拜年,真是不孝!」
周姨娘堅持行了半禮方才入坐,第一次見面,長生堅持依著這個時代的規矩福身行禮,謝明珠眉眼間都是笑意,落落大方地起身還了禮,請長生挨著她落坐,兩人相視一笑以示問候,不經意也互相打量過,謝明珠微露詫異,長生也看到她長相酷似其母,面如滿月,五官明麗,一付高貴華麗和精明能干的樣子。
老夫人攬著兩個小女孩,笑著開口︰「我就知道讓貞姑和周姑娘不要行禮根本就是白說!珠兒。這位周姑娘年歲雖沒你大,也是待嫁之身,但是教養孩子很有一套,就連姝兒也被哄得服服帖帖,真是難得呀,你有空請教一點,雖說裴家地位顯赫,但是子駿子驥子琛的教養不可忽視!」
長生不等謝明珠接話,趕緊起身笑道︰「老夫人真是高抬長生了,我何德何能值得姑女乃女乃請教?裴少爺和裴小姐都是極其乖巧伶俐之人,定是姑女乃女乃教養的極好!」
謝明珠捂嘴而笑︰「娘,我倒是覺得周姑娘很會打扮,這身衣服別致的很,雖有些學究氣卻不失高雅,再配上這一絲不亂的圓髻,一看就是女先生!」
見她雖八面玲瓏卻毫無做作之態,長生頓生好感,依然淺淺地笑著說︰「姑女乃女乃過獎了,姑女乃女乃是堂前彩鳳、掌上明珠,長生可望不可及也!」
心里卻暗笑,果然女人心性,無論地位身份,一見面先注意對方的衣著打扮。謝明珠望族之女、豪門之媳亦是如此。
該盡的禮數已盡,謝明珠注意力轉到與母親和太姨娘拉家常上,長生也靜坐不語只關注著錦姝,盡量讓大家忽略她的存在。
人家的家宴她本是不該來的,不知這位大姑女乃女乃卻為何盛意相邀?或者明知自己定會跟隨陪伴錦姝,所以落個順水人情吧。
錦姝正對著長生而立,和表姐裴子琛一起倚在老夫人懷里,長生發現她不知為何面露惶恐畏縮之態,心里一驚,難道裴子琛對她做了什麼?一個小女孩哪有這麼多心機?可是裴子琛卻背對著她看不清神情,老夫人雖攬著兩個孩子。也只顧著與太姨娘和謝明珠說話,並沒有注意懷中的兩個孩子。
長生有些著急,希望錦姝只是一時怕生,可是錦姝的神情卻越發瑟縮可憐,甚至垂下眼瞼不敢看裴子琛,似乎裴子琛正在恐嚇她,心里一急喊出︰「姝兒!」
眾人不解地看向她,長生急中生智說︰「我想起來了,剛才進來只顧說話,大小姐只給老夫人和姑女乃女乃行禮,卻沒有給表兄表姐們行禮!這可不行,老夫人讓我教大小姐規矩,我卻不能只嘴上說說,在日常行止坐臥中嚴格要求才最有效!」
謝明珠一面嗔怪她太過多禮,一面又贊她果真教導有方。錦姝自從到了老夫人懷里,就被裴子琛撇嘴瞪眼地恐嚇,還不時做出口語說她是「小傻子」,她惶恐至極卻不敢多言,偏偏大人忙著說話沒人注意得到,眼看就要嚇哭了,听到長生喊她,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委屈地跑了過來。
老夫人不解地看著錦姝,眉頭皺起,長生趕緊抱住她,定定地看著她,又捏了一下她的手,笑著說︰「這孩子,姑姑又沒說你什麼,只說忘了提醒你給表兄表姐們行禮,你補上就是了,哭什麼?你忘了進門前姑姑跟你說什麼了?」
姝兒方才記起兩人關于「壞瓜子」的戲言,想到剛才一直瞪她的表姐居然是一只壞瓜子,頓時破啼為笑,長生取下巾子擦淨她的臉,贊許地說︰「姝兒真聰明,一點就透。那就去給表兄表姐行禮吧!」
說完又捏捏她的手,姝兒會意,轉過身上前恭恭敬敬地朝兩位表兄和表姐福身行禮,裴子駿和裴子驥自恃是大孩子,一面站起身還禮,一面小大人似的說︰「表妹不必多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太姨娘若有所思地看了長生一眼。
裴子琛當著人面不敢做怪,也站直身子還禮,學著兩位哥哥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表妹不必多禮!」
招惹得大家再次大笑,姝兒依然不敢看她,行完禮就回到長生懷里。
謝明珠正欲說什麼,有丫頭報二夫人來了,衣著華麗、滿頭珠翠的林心慧跨進來,嘻笑著說︰「你那佷子佷女鬧人,纏得我總是打扮不好,讓母親和大姐久等了!」後面跟著丫頭女乃娘和三個孩子,一個領著兩個抱著,長生總覺得她笑容里似有怨恨。
互相見禮坐定,老夫人傳令開席,從女乃娘懷里接過剛過周歲的謝錦娘,一面逗弄著一面責怪道︰「人都齊了,就等你們二房開席,明清呢?」
林心慧笑得比哭還難看︰「說起二爺,媳婦要恭喜老夫人了!」
老夫人察覺她神色不對,把錦娘遞給女乃娘,不解地問︰「怎麼呢?老身有什麼可恭喜的?明清到底做什麼去了?」
林心慧再也隱藏不住怨氣,顧不得長生在場,張嘴就說︰「二爺正待和媳婦一起過來,慶姨娘遣人來說她身子不適,似是有孕,二爺差人請大夫不說,還去陪她了,讓咱們先開席!本來沒有什麼,可是大姐好不容易才一趟,大哥和三叔又不在,這多失禮呀,枉大姐那麼疼他!」
又听到人家的家務事,長生恨不得土遁了,可是這會又怎好告辭離去?只好低下頭裝作只顧著和錦姝說話。林心慧這會是在氣頭上無所顧忌亂說一氣,等明天氣消了,一定會覺得在自己面前丟了人,說不定就惱上自己了,真是冤死都無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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