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珠向岑浩說明了錦姝的來意。岑浩請錦姝伸出十指,端詳片刻,又自坐琴前,撫起了剛才那首《陽春白雪》,撫了一會問錦姝︰「你听這象什麼?」
錦姝瑟縮了一下,長生鼓勵她︰「姝兒勿怕,岑師傅只是問你的感覺,你覺得象什麼就說什麼!」
錦姝點點頭,紅著臉小聲說︰「就象姑姑院子里的杏花開了。」岑浩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一個小孩子能听出這個,不錯!」
接下來,他又撫起了《胡笳十八拍》,撫了一會問錦姝這又象什麼,剛才受到鼓勵的錦姝皺起小眉頭說︰「好象有人不開心。」
岑浩神色愈發滿意,贊許地說︰「不錯,這個孩子悟性高,指關節細長靈巧,是學琴的料子,如果她今天要學,就從最基本的先試著學起吧,能吃得這個苦的話。這些天只需跟著子駿一起來就可。」
長生點點頭,書僮搬來杌子擺在石桌旁,請謝明珠和長生坐下喝茶。有長生和子駿陪著,又見師傅神情可親,錦姝也沒那麼緊張,在岑浩的指點下,不成曲調的拔弦聲在小院里斷斷續續響起來。
太陽偏西時,錦姝學了有一個時辰左右,或許是真感興趣吧,居然十分認真,岑浩令她停下休息,看著謝明珠不解地樣子說︰「小孩子最缺耐心,初學時不能成曲,太過勞累會讓她產生厭倦心理,所以這個時間足夠了。現在夕陽正好,就讓子駿給大家撫琴一曲如何?」
子駿雖面有羞意,但還是躍躍欲視,很快坐在琴凳撫起了那首曲調悠揚流暢意境深遠的《平沙落雁》,雖然琴技不如師傅,但對長生一個外行來說,已經足夠了,她籠罩在紅紅的夕陽下默默地听著,忽有一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第一次見師傅之面的順利與愉悅,又有子駿耐心指導陪伴,錦姝學琴的興趣大增,第二天就去按時上課,裴夫人確實安排得極為妥當。飛霞苑距芩浩住的流光院很近,又有謝明珠刻意交待,嚴令裴家家奴不經允許不得去那一處,以免驚嚇到謝家大小姐。
所以到第三天早上,子駿過來喊錦姝一起去學琴,還說他中午師傅一起吃飯,長生故意說自己有點累,錦姝歪著腦袋掙扎了一會兒說︰「好吧,姑姑歇著吧,就讓子駿哥哥陪我一起去,維尼和可樂可喜四位姐姐跟上就成。」
長生心時極喜,終于看到她學著獨立了,就鄭重其事地夸獎了幾句,又背著人親親她的小臉,才放她去了。然後拿出央了管事娘子帶來的針線和碎綢塊錦卻發愁了,她受裴老夫人如此厚禮,想退退不得,受之又心不安,只能還禮減輕幾分不安。
可是她又能還什麼禮?普通的禮物入不了她的眼,太貴重的她送不起,想來想去只有親手做的小物件聊表心意罷了。可是該做什麼呢?一個老太太,總不能送她荷包香囊汗巾子,送抹額暖套也不對,現在已是春天,怎好送這些御寒之物?做鞋子時間卻來不及了,光是打褙子納鞋底就得好幾天呢,做得太快,人家肯定明白是丫頭婆子代勞,那還不如不送。
忽又想起前天接風宴上,謝明珠無意提起婆婆胃涼,一口飯吃不合適就難受,喝藥都喝怕了,心里頓時有了主意,她想起了前世著名的保健品,運用的就是古人喜戴肚兜的原理和中藥的保健作用。
她立即動手,先令紫葫找來管事娘子,給她些碎銀,央她悄悄去買些上好的暖胃活血中藥,篩去細塵曬干,再碾成細碎顆粒拿回來,自己找了幾塊適合老年人用的牛毛、松花等色繭綢,針線密密地縫成,肚兜很快縫成了。
與普通肚兜不同的是帶著夾層,一側有縫,用細細的帶子系住,解開帶子,可以往夾層里塞入東西,然後又縫了兩個極薄的袋子備用,等藥品顆粒拿回來後。長生很滿意地分成兩份分裝入袋子,再把開口縫嚴實,塞進肚兜夾層一試,大小薄厚剛好。長生很滿意,這幾日只需在肚兜上稍稍點綴一點有福壽吉祥之意的繡活即可。
午飯時,可樂和可喜回來傳話,說是子駿少爺和大小姐中午陪先生用飯,不回來吃飯,長生一听樂了,小丫頭成長得也太快了。
可喜捂嘴笑著說︰「大小姐听說子駿少爺要陪先生一起吃飯,就嚷著也要一起吃,子駿少爺開玩笑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大小姐就問他為什麼以前都在一起吃飯,子駿少爺說以前不知道,還以為大小姐只有五六歲,今早才听娘說了,結果大小姐生氣不理他,直到子駿少爺幫她捉了一只蝴蝶才高興了,姑姑不過去看看嗎?」不跳字。
長生笑著搖搖頭,讓她自已學著單獨與人相處不更好嗎?小可樂卻滴溜溜地看著長生︰「可是岑師傅說,藝多不壓身,想請姑姑和大小姐一起學琴,即使不學。琴可清心怡情明志,听听也是有好處的,姑姑不如吃過飯跟我們一起去?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
長生遲疑起來,她確實閑著,又主動謝絕了謝明珠相陪,錦姝又跟子駿混熟了,給老夫人的肚兜已經做好,只需簡單繡些花樣點綴就行,而且她雖不懂琴,卻是喜歡听的,尤其喜歡岑浩奏的《陽春白雪》。春日明媚的下午,有人主動撫琴給自己听,為何要相拒?
午飯後,長生听說岑浩是不午睡的,就喝了杯茶帶著紫葫和可樂可喜一起去了,紫葫感激長生寬厚待她,主動提出不過去了,長生卻笑著︰「好不容易有得琴听?為什麼不去?真是個痴丫頭!」
來到流光院,錦姝鵝黃衫子蔥綠裙,如同嬌艷的春花一般坐在琴凳上,雖然神情很認真,卻實在不成曲調,子駿皺著眉頭,似乎不堪忍受,全忘了他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岑浩已經習以為常,一邊看書,一邊凝神靜听錦姝撥動琴弦,不時還指點著。
長生快步上前行禮︰「岑先生費心了!」
岑浩抬頭笑了,笑容很溫暖很干淨,親切的如同多年的舊識,長生的心跳了一下,涌起一種暖暖的感覺,抬起頭,還他一個很純粹的笑。
穿越過來,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宮里不是太監就是當權者,恐怕任何表情都是假的,回鄉之後,除了父兄,她與外面的男子根本不熟識,見過的大多數人,笑容里都帶著羨慕和憨厚。與明澈匆匆一面,他深遂的眼里,幾乎從未有過真正的笑意。而明淨的笑容,時而熱情洋溢到張狂,時而無可奈何到隱忍。
錦姝看到長生。身子明顯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卻忍住沒有站起來,仍是認真地撥著弦,一旁的子駿贊許地點點頭,最後還是岑浩不忍地說︰「姝兒,你剛吃過飯,不可太累,稍做歇息再練吧!」
錦姝這才跑過來拉住長生緊緊地依著她,岑浩請長生入座,自己坐在了琴凳上,神情平靜中隱有幾分期待問長生︰「姑娘可有學琴之意?」
長生堅決地搖搖頭,學琴不比識字,多識幾個字日常生活中處處可以用到,對于琴來說,若學藝不精,不如不學,不但欠別人人情,自己還要辛苦受累。
她若要學琴,要麼就技藝高超,象岑浩這樣以琴技傍身,要麼就象謝明珠、林心慧和姐姐林心怡那樣的身份,學琴一為悅心怡情二是身份的向征,錦姝和裴子駿就是,而她兩者都不是,也就不必學了。
岑浩面有詫色,想跟他學琴的人極多,無不重金相邀,要不是礙于裴相的面子,早有人挖牆角了,周長生卻不領情。
「卻是為何?」他還是忍不住相問。長生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很坦白地說了自己的想法,岑浩連連點頭,贊許地說︰「難得你一個女子居然看得這麼清這麼遠。不過說句唐突的話,豪門雖不易,但低門小戶親操井臼的日子更不好過。」
岑浩說完,方覺自己失禮,輕咳一聲開始撫琴,仍是昨天那天《陽春白雪》,歡快的輕松的琴聲響起,長生苦笑一聲,若豪門和小戶都不屬于她,她該何去何從?難道就做為教養姑姑陪錦姝一輩子,然後成了嬤嬤?富貴人家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可是自己才二十一歲呀?她搖搖頭,其實這樣也不錯呀,遂收回心思,專心地听琴。
一曲結束,岑浩忽然問長生︰「听二少女乃女乃講,周姑娘和大小姐準備在裴家府停留數日?出了裴府大門口的巷子,就是長安最繁華的街區。姑娘和大小姐好不容易來一趟長安,就不打算上街轉轉?」
長安怦然心動,不是她不想游長安,而是過來後就直接步入幽深的裴家後院,她都要忘了外面就是繁華的長安城。
「明個是休沐日,我要回家一趟,姑娘和姝兒若有興趣,可容我盡盡地主之誼?」
不等長生開口,听白了是怎麼回事的錦姝滿臉向往而又可憐巴巴地看著長生,不等長生同意,子駿也嚷著要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