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坎坷不安之後,還是明淨的囑咐讓長生心里平靜了些。裴家想同謝家結親,絕對不是現在才對明澈提起,肯定是明澈一直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推拒,所以謝明珠才不惜把親生女兒狠心留在娘家十天,而把錦姝接去百般照顧,唯恐有半點不周。
明澈若真有意同裴家結親,還用得裴家這樣?也正因為明澈一直不願意,所以裴家情急之下,才想出這麼個辦法,讓明澈知道裴家人有多麼善待錦姝,而性格孤僻怯懦的錦姝在裴家有多開心,難怪她信里說子駿待錦姝勝過對親妹妹,謝明珠高興極了,不惜送來貴重的禮物。
她們以為自己說的話明澈一定會相信,比謝明珠自夸十句都有用。其實明澈就是信了又能怎樣?兩個孩子本就是表親,年幼時親密相處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一定就要結親呀?
長生終于放下心來,她隱隱覺得明澈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至于為什麼,她卻想不出。
而錦姝和子駿根本不知大人的諸多算計,仍然心無芥蒂地在一起。這是錦姝第一次同年齡相仿的人相處如此開心,子駿見慣了子琛的嬌縱無禮,對這個乖巧可愛,象瓷女圭女圭一般精致的小表妹真心喜愛,甚至都忘了母親關于親事的戲言帶給他的尷尬。
兩人這幾天一同吃飯,一同去學琴,閑暇時一起玩耍,長生都有些擔心等到離開他們會不會不習慣?
第二天早上,長生剛要帶錦姝和子駿去學琴,裴夫人最信任的管事娘子來了,手里捧著一個托盤,用紅綢蓋著,長還沒說明來意,長生已知怎麼回事,暗嘆了一口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裴家的財物,她真的不想接受。
可是老夫人根本不給她任何推拒的機會,揭開紅綢,是一對呈亮耀眼的金鐲子,長生松了一口氣,還好,雖然價值不菲,但還不至于貴重得讓她受之不起。
伶牙利齒的管事娘子上前說︰「姑娘親手給夫人做的藥療肚兜真是太趁心了,本來夫人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先用湯婆子暖一會胃才能吃東西,誰知姑娘的肚兜太管用了,老夫人昨天才戴上,早上起來胃涼的老毛病就大好了。老夫人高興極了,心里很是過意不去,也不知送姑娘什麼好,想來想去送這個給姑娘添妝罷了,還請萬勿推拒,只希望走時能留下秘方!」
話說到這份上,長生就是想推拒也無法張口,不過一些暖胃活血的藥,還是托飛霞苑的管事娘子買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裝得什麼藥,裴夫人稍稍用點心思就能打听出來。至于怎麼做,稍會做針線的人一看就懂,用得著這麼鄭重其事嗎?
只得謝過令紫葫收起來,又賞了管事娘子一個紅包,這才帶著子駿和錦姝去學琴。暗想幸好只剩一天就要回謝府了,在裴家雖極受優待,錦姝也很開心,但是人家卻懷著這樣那樣的目的讓她不安。
來到流光院,因為早上尚有輕寒惻惻,所以岑浩讓書僮搬琴到室內。長生本來想象往常一樣把兩個孩子送過來,小坐一會就走,又一想反正後天就要走了,沒有必要太過謹慎小心,和大唐的女子相比,她已經活得很壓抑了很隱忍了。就是留下也不過是听他撫琴而已,那就听一曲吧。
她坐定一會,岑浩令子駿考姝兒昨天的課程,自己卻來到長生面前作揖說︰「听子駿說姑娘再留一天就要回謝府了,今日能不能不要急著走,听岑某一曲再走如何?
長生輕笑點頭,岑浩的想法又與她不謀而合。岑浩自取一支線香點燃,隨著輕煙裊裊幽香漸漸散開,琮琮錚錚的琴聲奔瀉而下,如幽澗清洌的寒流,一會兒輕流汩汩,一會兒婉轉成潭,一會奔流直下,對琴曲並不是很熟悉的長生听了一會,方才听出是那首《高山流水》。
長生心里一動,高山流水覓知音,岑浩是隨手演奏,如同他演奏《陽春白雪》、《梅花三弄》一樣隨心,還是別有用心?
抬眼看去,岑浩凝神撫琴中也無意中看過來,四目略一相對趕緊錯開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迷漫在長生心頭,她有些心慌意亂。
《高山流水》剛剛奏完,長生正要托辭有事離開,岑浩似乎查覺了,站起來看了長生一會,終覺自己對一個相識不過幾天的客居女子彈高山流水太過唐突了。
自嘲地笑著說︰「岑某一介琴師,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只曲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就象我演奏《漢宮秋月》時,未必就會有宮怨,演奏《魚樵問答》,未必就懂樵夫之趣。」
長生被他看穿心思,羞愧的同時又略有懊惱之意,耐下性子坐了一會還是借口離開了。回到飛霞苑,借口累了令丫頭們都出去,其實是想一個人靜靜。看著澄黃的銅鏡里依舊的容顏,卻一個人輕聲笑起來,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居然象一個不諳事世的少女。
他要撫琴只當曲子听就是了,管它什麼高山流水覓知音?何況他自己都說了,不過一介琴師,只為曲不為意,自己又何必想太多?
第二日再去,長生又恢復了從容恬淡的樣子,問候了岑浩就不再多言,只在一旁看著他給錦姝和子琛授課。畢竟明天就要走了,就為他這些天對錦姝的耐心細致,長生也應該來告別一聲,等到明日,裴家相送,岑浩又怎好出面?
她笑容恬淡地對岑浩說︰「明日我與姝兒就要回謝府,怕明早沒有機會告別,所以提前向岑師傅告辭一聲,謝謝你對姝兒的教導,也謝謝你為長生撫琴。今日一別,後會有期!」
岑浩定定地看著長生,嘆惜了一聲說︰「岑某與周姑娘果真後會有期嗎?若是有期,期在何時?」
長生听他言語中竟似有期期艾艾之意,抬起頭掃了他一眼,似乎什麼也未查覺,抿嘴一笑︰「岑師傅把我難住了。我說後會有期,只為作別,至于是否能再會,或者期在何時,長生真沒想過!」
「若周姑娘願意,則後會之期常常有!」
長生詫異地轉過頭,卻發現明淨霍然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