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終于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這件事又不是明淨的錯,剛才他為了給自己解圍,挺身而出,不惜得罪明澈和老夫人,自己憑什麼向他亂發脾氣?何況他還曾經不聲不響地為自己做了那麼多事,無論出于什麼目的,都不是為了听自己亂發脾氣。
歉意涌上心頭,她嘆了一口氣,上前朝明淨行禮︰「對不起,事情又不是你做下的,我不該朝你發脾氣,我也是氣極了口不擇言,其實我應該謝你才對,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了。」
明淨松了一口氣,長生終于恢復了理智,他笑了起來︰「你能在我面前說真話,說明你最起碼把我當朋友,對不?只有對自己信任的人才會這樣,所以我根本沒有生氣,反而不勝榮幸,希望以後常常有這樣的機會,不要把氣悶在心里氣壞身子。再者,代兄受過也不算什麼,你想發脾氣就發吧!」
長生撲嗤一聲笑了,想呸一聲還是忍住了,要是果真隨便對他發脾氣使小性子,才是真正的不清不白。就故意一本正經地說︰「謝三爺理解,三爺慢走,不送了!」
說完快步向回走去,明淨不服氣地想喊住她,卻忍住了,黑夜靜寂,大呼小叫一個女人的名字,實在不象樣子,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就慢慢地向回走去,反正他今晚把大哥和老夫人都得罪了,獻再多的殷勤也沒作用,反而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不如早點回去安歇,等明天再做計較。
長生回到屋里,錦姝正在交子駿折紙,兩人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錦姝興奮地展示著自己的折紙手藝,子駿第一次知道紙還可以折出這麼多有趣的東西,不時發出驚呼聲,兩人玩得不亦樂乎。長生見過子駿那麼多次,他每次都象個小大人似的少年老成,和大大咧咧的裴子驥、刁蠻任性的裴子琛對比十分分明,今天才表現出了一個少年應有的活潑開朗。
錦姝看見她,不解地問︰「長生姑姑,三叔都對你說些什麼?怎麼那麼長時間?」
子駿敏感地發覺長生似有心事,輕聲對錦姝說︰「大人的事,小孩子未必懂,姑姑不肯說就別問了,該告訴你的她自然會說的!」
說完起身告辭︰「子駿謝姑姑盛情款待,今日天色已晚,不敢打擾姑姑和姝兒妹妹歇息,明日若有空,子駿再過來!」
長生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見時辰也不早了,就邀請他明早有空再過來,令小維和小妮送他回去。
長生心事重重,又有些累,很想靜靜地躺在床上歇息,錦姝卻有些興奮,雖被長生哄勸著上了床,卻不肯睡,小小地身子緊緊地依偎長生,眨巴著眼楮問︰「姑姑,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也想自己的娘親了?」
長生無話可說,再加上也確實想娘了,就點點頭說︰「是的,長生姑姑離娘親那麼遠,不能時時在娘親面前盡孝,所以很愧疚。」
錦姝立即歉然地說︰「姝兒也想娘親,不過有姑姑在,我就沒以前那麼想了。長生姑姑是為了照顧我才離開娘親的,要不我去求爹爹把你的娘親也接來一起住,好不好?」
長生心里一暖,雖然她走出以前的陰影意味著漸漸淡忘生母,但沒有一個人希望她生活以前的陰影中,有時候忘記並不意味著背叛。
她拍著錦姝輕聲地說︰「姑姑的娘親在家里住慣了,再說家里還有其他親人,所以娘親並不孤單,她不習慣來這里生活,沒關系,以後有機會姑姑去看她。」
錦姝滿意地點點頭︰「好的,姑姑以後想娘親了就告訴姝兒,姝兒會安慰姑姑的,不過姑姑不要悄悄地去看娘親,要帶上姝兒一起去,好不好?」
長生暗嘆了聲,她是那麼地怕自己離去,縱然明澈做事讓人憤慨,自己果真能衣不沾塵地離去嗎?她連忙向錦姝保證︰「放心吧姝兒,姑姑說過走時一定要告訴你,不用擔心,睡吧!」
錦姝心滿意足地睡去,黑暗中,長生听著她均勻地呼吸聲,心里滿足極了,忽然有些明白明澈的行為。他確如明淨所說久居高位,發現自己還有一點利用價值,他就要最大限度地發揮這個價值,卻發覺自己不肯如他所願就範,所以不惜對自己一個小小的教養姑娘使手段,也許用意並不壞,甚至在他看來是為自己著想,卻暴露出了一個居高位者的不擇手段和心機深沉。
只是他對姐姐可是真心相待?姐姐可曾看清他的真面目?是明澈掩飾的很好,還是他開始並不是這樣的人,只是後來才漸漸在爭權奪利中變成這樣?他到底對姐姐好不好?
長生寧願相信他是真心對姐姐好的,因為姐姐是他的親人,他再善于玩弄權術,也不可能去算計自己的親人。回憶著和明澈僅有的幾面,越來越不明白這個人,她更加迫切地希望能夠得知更多他以前和姐姐生活的情景。
只是,面對明澈的百般算計,她到底要不要離去呢?也許他是喜歡她的,但是用這種手段,也太卑鄙了些,長生听著錦姝均勻的呼吸聲,心理矛盾極了,糾結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夢里,全是前世和姐姐一起生活的情景,先夢到小時候和姐姐一起做游戲,又夢到父母亡故後和姐姐相依為命的情景,一點一滴全是姐姐對她無私的疼愛和付出,後來又夢到姐姐一身古裝,和畫像中的林心怡一模一樣的裝束,面容卻是姐姐前世的樣子,含淚看著她說︰「姐姐走了,照顧好姝兒,也照顧好自己!」
長生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想求姐姐不要走,卻張不開口,只是流著淚嗚咽著,恍惚中,又好似有一雙柔軟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模來模去,長生終于醒了,卻看到錦姝正擔心地看著他︰「姑姑是不是做噩夢了?你一直在哭,我好擔心!」
長生一把抱住她,瞬間下定了決心,她是絕不會輕易離開姝錦的,因為她是姐姐的骨肉,至于她的父親是誰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