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前院,一陣孩童的哭喊聲和士兵的喝罵聲傳來,一大堆男女老幼的奴才被趕在一堆正哭泣著。
謝府各位主子集中在另一邊,平時高貴端嚴的謝老夫人坐在石階上,拉著明清的長子謝錦文,發髻零亂面如死灰,不過她不哭不鬧,還算定力好能承受得住。
明淨和明清憤慨不解而又驚懼地看著這一切,忽又怒目相對,可能都以為對方跟錯了人害得謝府被抄家。林心慧最為狼狽不堪,頭發盡散,滿身的土漬,衣服都撕破了,大概別人要奪她的首飾,她不識時務反抗時被拉倒在地,明清也真沒人性,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護著自己的兒女,任由林心慧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兒子。
慶姨娘挺著大肚子哀哀地哭著,似在恨自己上次有機會卻沒有早早離去,明清其余的妾室和明澈的四個妾室都又驚又懼地低泣著。其余通房丫頭尚是奴籍,當然和奴才關在一起,雖然前路莫測,卻和太姨娘一樣免去了牢獄之災,她們現在大概在慶幸自己沒有抬為姨娘了。
花壇水缸被踫倒了許多,精心養護的名貴花木踐踏得不成樣子,空地上放著一大堆搜來的財物和古玩器具,陸續還有士兵提著搜來的財物往里面添加,旁邊有人在登記造冊。
看到長生牽著錦姝過來,眾人皆有些吃驚,明淨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滿懷感激和欽佩地看著長生,暗中朝她躬手以示謝意,長生淡淡地一笑,用目光示意他放心。
明淨很快又發現太姨娘沒在,驚得忙聲問︰「姨娘呢?她怎麼呢?」
管家上前答到︰「三爺放心,太姨娘尚是奴籍,算不得主子,她和奴才們關在一起,明日再進京。」
明淨長舒了一口氣,無論那種結果都比坐牢強,起碼沒有了性命之憂,真沒想到老夫人壓制姨娘這麼多年不肯平奴籍,關鍵時間倒幫了她,看到老夫人滿面的不甘和後悔,他想起姨娘這些年在她手下吃的苦愛的氣,想起自己費盡心思討她關心卻仍是不能月兌了姨娘的奴籍,他第一次挑釁地瞪了老夫人一眼,兩人怒目以視。
明清大聲說︰「大人,你們上當了,她哪里是什麼奴籍?她可是明正言順的姨娘,生的兒子都在這里,怎麼不算是主子?」
不僅明淨氣極,長生也氣極了,領隊依舊面無表情地說︰「到底是奴才還是主子,要查人口簿子,不是憑嘴說的!」
明淨輕笑一聲,朗聲說︰「太姨娘雖是姨娘,卻始終未月兌奴籍,大人派人查查那一堆賣身契就可知道!」
明清無計可施,狠狠地呸了一聲,長生看著那張令人惡心的嘴臉,想起他對紫葫做下的惡行,厭惡地轉過頭去。明清驚訝地打量著長生,他是知道長生可以完全不受牽連離去的,有些奇怪她為何還在這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又妒又恨地瞪了長生和錦姝一眼轉過頭去。
大概下令抄家的人急著將謝家人收監,領隊留下一部分看守謝府和奴才,帶著其他士兵押著謝家主子帶著抄來的財物匆匆離開了,頓時哭喊聲再起,長生緊緊拉著錦姝的手隨著眾人向外走去。
老夫人撲通一聲對領隊跪下︰「子孫不肖、祖宗無錯,求大人不要毀壞家祠和祖宗牌位,老身若得自由,一定日日頌經保佑大人福祿雙全長命百歲!」
明清和明淨聞言也痛哭著跪下求情,領隊根本不予理睬,嚴令快走,一群士兵上來揮動槍桿喝罵著,老夫人無奈,帶領眾人跪下朝家祠和宗祠的方向連磕三個頭,痛哭告別離去,不由得讓長生想起南唐後主李煜的一句詩︰最為倉惶辭廟日,揮淚對宮娥。
謝家比較寬待奴才,一堆家奴也痛哭起來,朝著主子們跪下磕頭作別,其中還有明清和明淨的通房丫頭,若真的證實謀逆大罪,此去生死難料,也許就再無相見之日了。
這一切雖與長生關系不大,但她模糊听到了紫葫在大聲喊︰「姑娘,你和大小姐千萬要保重呀!我們等著你們!」一回首看到錦姝院的丫頭們淚流滿面不舍地看著她們揮手,頓時淚如雨下,她回過頭揮揮手不忍再看,趕緊轉身離去了,又一陣風吹過驅散了些許熱氣,天邊的雲層更厚,怕是要下雨了。
大門口雖有士兵驅趕,但還是被看熱鬧的人圍滿了,看到他們出來眾人動靜愈大,同情的、卑視的、嘆息的、抱打不平、拍手稱快的、幸災樂禍的什麼聲音都有,三輛木柵欄的囚車就等在外面。
在士兵的喝斥聲和眾人的議論中,謝家諸人被驅趕著上車,也不分什麼男女老幼,一律往上趕,動作慢的難免被槍桿戳來戳去。
長生不想被士兵喝罵,更不想被槍桿戳來戳去,又怕錦姝被擠了,吃力地抱著她來到囚車前,卻登不上去,忽然身子一輕,原來早已上車的明淨把錦姝拉上去了,然後目光堅定地向她伸出手,長生心里一暖,前路雖然很苦,好在她不是一個人,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任由他拉上車子。
明淨也不再避什麼嫌疑,也不理會其他人,找了個相對好受些的角落,拉著她和錦姝三個人一起面對面坐下來,用自己的身體把她們和眾人隔開,然後開始安慰哄勸錦姝。
悉日尊貴無比的謝家人塞了滿滿三車,任人喝斥嘲弄,斯文尊嚴全無,士兵全部翻身上馬,人群讓開一條路,浩浩蕩蕩地向京城疾行而去,一時哭聲再起。
謝府的朱紅銅扣大門漸遠,果真世事無常,富貴雙全、鐘鳴鼎食的謝家瞬間破敗下來,從雲端落到谷底,這雕梁畫棟、玉階瓊樓是將易主還是封起來逐漸破敗成為面目全非的斷井殘垣?
錦姝出生成長的地方、姐姐生活過的痕跡和她保存完好的遺物,肯定會被糟踏得不成樣子,以後怕是不能再見到了。
最為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事,根本不知道明澈現在情況如何,坐牢也許只是開始,接下來是把牢底坐穿還是滿門抄斬甚至誅九族?看著錦姝在明淨的安慰下仍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臉,長生心痛極了,難道她這麼小就要面對生死?她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暗自祈禱著︰姐姐保估,保佑姝兒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