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飯,長生本想呈上娘精心給謝家大小主子準備的回禮,略一思索又忍住了。
這些回禮全是娘精心準備的,有好多還是可憐的玉生熬夜趕出來的繡品,還有一些是她和明淨在晉陽城精心采買,可再怎麼用心也入不了富貴人家的眼,特別是明清夫妻的眼。
老夫人自是不會說什麼,表面的禮數她從來都不會做錯,而且她也了解周家是農戶,說不定看到費盡心思的回禮還要吃一驚,對一個農戶來說這些回禮實在不薄。
可是以明清和林心慧的為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嘲諷打擊自己和娘家的機會,這些心意是娘費盡了心思準備的,她生怕做得不好讓自己在婆家抬不起頭,憑什麼要被明清和林心慧用來侮辱?索性明天讓滿屋全部挨個送去,他們背後愛怎麼就怎麼吧,眼不見心不煩。
于是大家都圍著老夫人喝茶湊趣,一邊商談著怎麼過中秋節,長生很懷疑明清兩口子的神情中別有深意,就一邊給老夫人講家鄉的風土人情,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林心慧。
回謝家不過數月,也許明清想通了對她還不錯吧,也許有老夫人依仗吧,林心慧的神色中再不見了上次在郡主府撒潑鬧事時棄婦般的淒惶無助和蠻橫粗野,而是頗為自得和傲嬌,一付在長生面前充滿優越感的樣子,好象要挽回上次在長生面前丟的臉一樣。
長生想到好長一段時間都要天天面對這兩口子,心里郁悶極了,還好,老夫人深知明澈和明淨兄弟情深,而明清雖是正經的嫡子,但前途全系在明澈身上,為著大局著想,她表面上做為長輩應有的關心、慈愛和照顧一分也不少,察覺到明清和林心慧面色不恭,還幾次言語中有警告之意。
可是明清和林心慧根本就不在意,過了一會兒,林心慧上前神色暖昧地說︰「老夫人,我們別光拉著三弟和三弟妹說話了,有人可想念得緊,也快讓人家見見主子,然後一起回去述舊吧,再說現在姝兒也沒回來,也用不著滿屋侍候,她值夜也不方便,不如就用舊人吧?」
長生和明淨不明白她說什麼,不解地看著老夫人,老夫人為難地看了長生一眼︰「其實剛才就應該讓她服侍你們用飯,卻怕你們新婚情熱,你剛回來就看到她心里不痛快,就先沒讓她出來,不過誰家不是這樣呢?何況還是以前的麻煩,既然找上門來,我總不能趕人走,那成了什麼人了?」
長生大約听明白了,仿佛是說明淨以前有什麼麻煩,而且好象還是女人,可他以前的兩個通房,一個早在抄家前就自盡,另一個豆黃拿了賣身契和銀子找兄嫂去了,難道明淨還有什麼事?頓時心里一沉,狐疑地看著明淨,可見明淨也是一付雲里霧里的樣子,又有些不解了。
正待問,見林心慧滿臉得意,索性沉住氣,且听听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夫人又對她說︰「我知道你心氣高,別擔心,她只是一個丫頭,就讓她以後好好服侍你們,每晚都給你們值夜,多個人替你照顧明淨,也不是什麼壞事,女人家懷胎生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咱家現在奴才少,難免缺人服侍,她還能替你梳頭疊被什麼的,不過一個家生奴才而已,放心吧」
長生忍不住出聲了︰「可是老夫人,您老到底說的是誰呀?」
林心慧輕嗤一聲︰「既然弟妹要裝不知道,那就讓她上來給主母磕頭吧,也是,可憐這丫頭,謝家被抄後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上門來,還要擔心主子肯不肯要她滿園,去叫人進來,也是老夫人指給三房的,又不象有些人是見不得人的私相授受,有什麼不敢上前呢?」
長生不理她的冷嘲熱諷,見明淨用眼光示意她安心,連忙半真半假回報以甜蜜的笑,林心慧看到後想起明清對自己的冷漠,再看看明清故作不經意地不時偷偷凝視著長生,頓時滿心嫉恨。
滿園應聲下去,很快上來了,長生和明淨頓時大吃一驚,她的身後霍然跟著豆黃她穿著水紅的衣裙,盤了頭,戴了水紅色的絹花,一付妾室的打扮。
明淨驚怒交加月兌口而出道︰「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去找你的哥嫂去了嗎?你回來到底想做什麼?快走明天一大早就離開謝家,以後再不要回來了我再不想看見你」
明清和滿臉看好戲的樣子,林心慧則是一付替豆黃抱打不平的樣子,老夫人怒道:「混帳東西謝家經這麼大的事,奴才們散的散跑的跑,象豆黃這麼忠心的丫頭你們到哪里去找她已經全跟我說了抄家後她和你姨娘的下落。真沒想到呀,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有本事了居然瞞著我們這麼久看不出倒是個孝順兒子呀抄家這麼大的事,我們差點死了一回,你姨娘居然在那里安穩享福你別忘了,孝敬我這個嫡母才是你的真正的本份」
長生一看提到孝字,趕緊拉拉明淨,明淨明白她的意思,若在孝字上被人挑了刺,他這一輩子的前途就算完了,以後只能依傍別人生活,拿什麼讓長生和太姨娘過好日子?因小失大就劃不來了。
老夫人仍是余怒未消︰「你不就是怕我逼你姨娘回來嗎?放心,為夫守節雖是女人的本份,但她只是一個妾室,不必要死守在謝家,我不會逼她回來守節的,只要她不怕人家因此看不起你就行」
明淨忍聲吞氣地上前說︰「母親多心了,抄家後明淨也下了獄,並不知姨娘下落,後來出獄後,蔣公子擔心被人知道後帶來麻煩,也一直沒有告訴我,後來他才偷偷告訴了我,可是姨娘和豆黃已賣身蔣家為奴,我羞于讓人知道生母為奴,就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次蔣公子因為豆黃不听話攆走了她,他待太姨娘雖然還好,可姨娘的身份仍是蔣家之奴,她就是想回謝家也回不了呀」
老夫人也听明白了,蔣公子和明淨是好友,他都能在風頭上贖出太姨娘和豆黃,現在又肯放了豆黃,太姨娘一個半老奴才有什麼用處值得他不放?不過是不想讓她回謝家的一種手段而已,說不定還是和明淨商量好。
不過正如明淨所說,蔣公子若是堅持不許太姨娘贖身,誰也無法強要她回謝家,倒便宜了她,不但抄家沒受苦,現在還自由自在地月兌離自己的掌控在外享福,不過暫時也沒什麼辦法,先放下吧,也不算什麼大事。
她面色緩了緩,嘆了一口氣說︰「我就知道你姨娘是個最守規矩的人,她回不來必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和她相處了大半輩子,雖是主僕更勝姐妹,現在身邊的舊人都散的差不多,想說個話敘個舊都沒人陪我,她若在我們老姐倆做個伴多好?不過現在也沒辦法,蔣公子對你有恩,人家不放也不能強逼著,以後再說吧。」
明淨松了一口氣,這才明白為什麼蔣怡文雖然視太姨娘如母卻不把賣身契還給她,只有在身份上她仍是蔣家的家奴,才能讓老夫人無可奈何,若是太姨娘得了自由,老夫人定會千方百計以守節的名義逼她回謝家,以借此控制自己。
老夫人稍出了一口惡氣,這才看看戰戰兢兢的豆黃說︰「豆黃是你自幼的丫頭,又是我指給你的,還服侍你姨娘你功,你這樣攆她太過無情無意了可這丫頭對你卻是一片痴心,非說什麼絕不失節另嫁她人,寧願放著自由身不要,也要回來繼續服侍你,就是再狠心的主子也舍不得這麼忠心的丫頭吧?你們倆可不能不容人,你們新婚就先不抬她的身份了,等你們成親滿了一年再抬她為妾室,長生臉上也好看些,今晚先領回去,家里沒有多余的住處,就讓她晚上給你們上夜,以後一家好好過日子,盡快開枝散葉」
明淨上前一步,著急地說︰「老夫人這個丫頭我不要」長生扯扯他,事已至此,現在趕走豆黃是不可能了,她哪怕圖有虛名甚至做奴才也要跟著明淨,又有老夫人撐腰,說什麼也沒用,不如先接過個燙手山芋慢慢再打算。
老夫人卻不理她,只看著豆黃說︰「既然回來了,就要按謝家的規矩行事,快去給你兩位主子磕頭,以後盡好本份,好好服侍兩位主子,今晚就隨他們回去,若有不恭之處或非份之想,且不說別人,我第一個不饒你」
然後朝明淨和長生揮揮手︰「帶豆黃下去吧,趕了一天路早點歇息,我也困了,你們都下去吧。」
豆黃趕緊應了跪下磕了頭,然後又上前給明淨和長生磕頭,一付很害怕很委屈不敢抬頭看長生和明淨的樣子,明淨見狀更加憤怒,冷冷地瞪著她,而明清和林心慧一付看好戲的樣子,老夫人都說了讓他們回去,還是舍不得走。
長生已經平靜下來,淡淡地說︰「起來吧,難得你這麼忠心,記著老夫人的話就行,我也不會為難你的,去拿行禮跟我們回去吧,怕是早就收拾好了吧?」
豆黃見長生戳穿了她,臉色頓時紅了,又見明淨滿臉厭煩,趕緊垂下頭快速拿了行禮出來,跟在長生和明淨身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