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安頓好了金花表妹,又托付給了值得信賴的人,長生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願表妹能真正變得聰明懂事起來,若她安份守已,以她的資質,在京城找一戶般配的人家嫁了,也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就怕她眼高于頂不肯听從自己安排,哪怕為妾也非要入富貴人家不可,若是那樣就隨她去吧,自己總不能綁著人家上花轎,只是就有負舅舅所托了。
夫妻會合以後,同坐在車廂里卻相對無言。這次歸寧除了金花表妹這個包袱之外,總的來說是很愉快的,但回來之後他們到底該何去何從?
郡主府他們不想回,憑什麼要受安陽郡主的閑氣?謝家更不想回,老夫人的精明刻薄倒也可以忍受,最不想看到的是明清丑惡的嘴臉,就是他果真收斂了,長生也不能忍受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
明淨愧疚地說︰「對不起,都是為夫無能,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我身上還有一些銀兩,夠我們開銷一段時間了,要不然我們先不回家,也不去郡主府,咱們去客棧住幾日,好好在京中游玩一番再決定,好不好?你還沒好好地逛過街,借此機會讓我好好補償你一下,真回了家想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長生無奈地笑笑,兩人不回家住客棧,先好好游玩幾日再回家,听起來很好,可能那樣做嗎?如果到處游玩,肯定會傳到老夫人耳中,那成了什麼事呢?家有嫡母,歸寧回來卻不回家告訴長輩一聲,居然住在客棧逍遙自在,明淨的前途還要不要?
男人不能沒有事業,在任何年代都一樣。這個士庶分明、官貴商賤的年代,男人最好的事業就是做官並一路升遷,而這個升遷並不一定要靠真才實學,反而家世背景、名望聲譽和人脈更重要,就算有才能再出眾也一樣離不開良好的名望和聲譽,「不孝」兩個字足以毀掉明淨的前途。
到那時兩人才真正不得不仰人鼻息,或許一輩子都這樣,所以,小不忍定亂大謀。
怕明淨太過自責,長生故意笑笑說︰「這個提議很不錯,甚得我心,只是我想姝兒了,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我真的很想她,雖說有大哥在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我就是想她,只有親眼看著她我才能放下心來。
嗯,這樣吧,我們先去郡主府見見姝兒,大哥和郡主是長兄長嫂,歸寧回來拜訪他們產也是應該的,正好把帶的回禮給她們。我一路上還給姝兒買了許多小玩意,她見到一定很開心,我們現在去,剛趕上吃中飯,吃過飯再趕回武功郡來不及,正好在郡主府住一夜,明早再回去,你覺得如何?」
明淨知道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就點頭應了,卻依然愧疚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安陽郡主,我也不喜歡她,去了難免受她的閑氣,不去卻又不行,還有姝兒,我也很想她,真讓人為難」
長生笑笑︰「沒事,我才不會為不相干的人生氣呢。她總是長嫂,我自己禮數周全就行,她不講理是她沒教養,只要她不嫌失了身份就隨她去吧,總不過才一夜。我真的很想盡快見到姝兒,為了她就是受些閑氣我也願意。」
明淨點點頭,攬緊她不語,車上帶有回禮,也不需要再買什麼,就令墨兒和丁三一起去安陽郡主府。
安陽郡主府位于的朱雀大街旁的東三坊,整條街盡是朱漆重樓的大門,高高的紅磚牆里庭院樓閣相接,街上全部鋪著青石板,平整潔淨,幾乎沒有閑雜人來往,連小商小販也少見,這里權貴雲集,皇族尤多,住在這里的人個個身份不凡,宅子和府第幾乎全是御賜的。
謝家未抄家前,有別府在西三坊,距此不遠,那里雖也是富貴人家聚集地,但身份地位卻無法與東三坊相比。長生剛剛應聘後和明淨一起離晉返京,曾在別府住過一夜,兩人一起夜游長安,明淨還請她去有名氣的燒尾樓吃飯,長生至今清楚地記得在等菜的過程中,兩人一起倚在窗邊看夜景的情形。
其實只隔了不到兩年,卻好象過了好久,猶記那夜冷月如鉤下,長安的樓閣隱約可看見輪廓,街旁店前全是成串的紅燈籠。就是從那一夜開始,長生對表面看起來任性幼稚內心飽經滄桑的明淨有了真正的了解和信任,或許情緣就是從那夜種下的吧。
車子本來可以不從西三坊經過,明淨卻令丁三繞道西三坊去郡主府,長生知他是個懷舊的人,何況時間還來得及,就沒有阻攔。
西三坊依舊整潔安靜,相比東三坊,偶有挑擔推車的小販和閑人經過,明淨和長生沒有下車,只令車子慢行,揭開簾子看去,黑色的門匾已經摘去不知扔在何處,沾滿灰塵的紅漆大門上貼著封條,蓋著官府朱紅印章的白紙條已經爛掉,在風上輕揚,門樓上結滿了蛛網,石階下面尚有官家的粗役打掃,上面全是厚厚的塵土,僅僅一年多時間,縫隙里就生了雜草,看起來說不盡的荒涼破敗,與整條街的富貴氣象實在不配,所有的人走到這里仿佛都嫌晦氣似的匆匆而過。
長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這個別府雖不比郡伯府寬闊華麗,但勝在精巧舒適風景秀麗,亭台樓閣和每一處庭院無不獨居匠心,位置又鬧中取靜,是一處難得的好宅子,長生只住了一夜就很喜歡這里。
這里曾是明淨的父親用心置辦下的,只為一家人進京時有處落腳,卻也隨郡伯府一並被抄了,里面也不知被糟蹋成了什麼樣。
車子慢慢駛過,明淨貪婪而難受的看著紅磚的圍牆,對上長生安慰的目光說︰「父親在世時,大哥長年在外,他怕我在小小的武功郡城長不了見識,又怕我在老夫人的威嚴下從小被奪了膽識,就常常帶我和明清來長安小住往來應酬,又帶我們拜訪名師,明清嫌父親管束太嚴,經常或裝病或找借口不來,只有我每次跟著他過來,一年中有七八個月都住在別府。
只可惜父親為了顧全老夫人的面子,從不帶姨娘一起過來,我住在這里雖然暢快,卻很是掛念姨娘,住一段時間就想回去看看。父親去世後礙于老夫人的管束,我才很少過來,說起來我喜歡這里勝過郡伯府許多,只可惜了父親的一片心血。」
明淨眼中隱有淚光,長生不忍,小聲說︰「這里雖被封了,卻也勝過賜于別家,只要還沒有屬于別人,我們就有機會,是不是?」
明淨卻笑了︰「你真會安慰人,一下子就說到我心上去了。放心吧,我能想開,只是觸景生情罷了。」
長生點點頭,偎在他的肩上不語,任車子緩緩向郡主府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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