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覺著有些清冷,不過爬了一會兒石階,千秋臉上紅撲撲的,舒了一口氣,便見偌大一座道觀出現在眼前,觀前一大片竹海,還有點點殘雪,風來沙沙作響,留下的也是一片清幽心境。
千秋舒了一口氣,居高臨下地看著山腳,冷風吹來倒是也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暢快。
道觀前有兩個清秀的女童,引領往來的香客,韓英壽道︰「那顧真人本是這臨海一帶的富家千金,據說年輕時候入了道觀,後來調香的本事厲害,這青雲觀便出了名。」
這邊說著,千秋已經邁過了門欄,這青雲觀雕梁畫棟,朱漆彩畫,走入了里頭仿若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以千秋的眼光來看,這哪里是道家修行的居所。
大殿內三株清香供奉著道家老祖,往內走便又是一個大殿,這大殿卻是和之前所見不同,一踏入便感覺周身氣氛冷冽了一些,只見中央玄色的的蒲團之上坐著一位身著煙青色道袍的女子,三十開外,如墨的長發用一根碧綠的簪子悉數盤起成一個道髻,兩根雪白的綢帶一直拖到了腰際。
這人便是顧真人了,但見眉目清冷如斯,仿若那竹海之上覆蓋著的白雪。其人清冽的目光一掃,兩旁看她調香的人竟然都是呼吸一滯。
顧真人的身前放著一只香爐,一手拿著一根金簪子輕輕撥動,一手將香料輕輕地均勻捏碎,撒在雲母片上,輕輕煽動,水華只覺得一股香氣彌漫開來,茉莉的濃郁,荷花的清雅,素梅的冷冽……慢慢填滿整個大殿。
周圍人閉上眼晴深深吸了口氣,一時沉浸在這香料所鉤織的嗅覺世界中。
「好香……」這香味卻不是她後世所熟悉的香水的味道,閉上眼楮仿佛置身于百花園中,卻又能感覺到早春的清新,並不似那香街所產的甜膩溫存之味道。
這顧真人,果然有些本事啊。
顧真人兩手浸入熱水中,用帕子輕輕擦拭干淨,眾人都知道這今日的調香便是到此為止了,有人繼續靜坐感受一會,有人去參觀青雲觀了,也有人已經滿足地回去了。
韓英壽笑著問千秋,道︰「如何?」
千秋點點頭道︰「很厲害,那味道融合得異常巧妙,想不到奉昌的調香風氣還沒有江南濃郁啊。」這倒是也和原材料什麼的有些關系,許多花朵還是喜歡在江南生長,且江南多才子佳人,便讓這賞香雅事也跟著興盛起來。
「青雲觀可是有售出香丸的,可是就算是買了一模一樣的香丸回去,也不一定有這等效果。」韓英壽看了看周圍,那顧真人卻還在用金簪子撥弄香灰。
千秋上前,道︰「顧真人這本事好生厲害,敢問這香丸可是顧真人自制的?」
那顧真人抬眸見是一個小女孩,點了點頭道︰「正是本座,看小姐是外鄉人吧。」
千秋一愣,這本地人應該都是知道顧真人的事情的,便點頭承認,並沒有問那香丸的配方,那可是調香之人的秘密,若是被聞出來也就算了。千秋便跟女童要了幾顆香丸,那香丸甚是昂貴,兩顆就是一兩銀子,想來這其中也有名人效應的原因。
韓英壽卻是提點千秋道︰「我說了,就算是你買了香丸回去自己用,也出不來這樣的效果,大抵還是和顧真人這本事有些關系的。」
千秋其實就是想去研究一下這個配方,順便作為紀念,這奉昌城還不興這些物事,自己以後也許可以利用這個來發家致富,只不過要怎麼調動大家的熱情,才是問題的關鍵。
從青雲觀出來,千秋又去竹海前站了一會兒,卻是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著粗布短打,頭戴斗笠,牽著馬從竹海而來。
這位,可是在漢陽城的碼頭遇到的那位幫了趙吉的人?雖然千秋沒有看清楚過他的臉,卻是很輕易地能夠認出就是那個人。
韓英壽循著千秋的目光看去,問道︰「看起來像是一個山野之人,你看什麼?」
千秋暗道自己怎麼著琢磨起一個見過一面的男人來,而且和人家也沒有什麼交集,和她沒有關系。那人走得近了,似乎也看見了千秋,竟是對著千秋點了點頭。
千秋面上疑惑,韓英壽更是出口問千秋道︰「他識得你?」
千秋搖了搖頭,那人點頭之後卻是沒有停留,徑直離開,往山下而去。盧甲和盧乙上前,問千秋這人給人的氣息很奇怪,看著很粗鄙,卻無端讓人感覺氣勢不弱,讓小姐還是不要接觸得好。
千秋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再回頭看一眼那沙沙的竹海,便也下了山去。再回到香街,千秋聞過了顧真人調制的頂級香料,回到這里難免就看不上眼了。不過芽衣卻是買得興起,一直到了日頭快要落下去了才離開。
韓英壽將千秋等人送回了陸家,花廳里坐著陸展和陸梅,陸梅面色難看,陸展卻是面色更加難看。
千秋見著這氣氛低,不過還是進了門,一見千秋,陸展眉目稍微舒展,道︰「可總算是回來了。」
陸梅嘀咕道︰「我就說了能回來的啊,又不是和什麼歹人走了,是韓三少而已。」
陸展卻是瞪了她一眼,他本是圓圓的臉看著敦厚溫和,做這樣的表情並沒有什麼威懾力,不過那陸梅畢竟還是被教育著長兄為父長大的,對于陸展的話還是听的。
「之前出門不是說著讓你帶著平安出去的嗎,怎麼回頭你回來了卻不見平安回來,那韓三少和平安可熟識?你怎麼能這樣放心將平安交給別人?這傳言出去也有礙于平安的名聲,小梅啊小梅,大哥平日里是怎麼說你的?小家子氣,又只顧著自己,都快出嫁了還不讓人放心。」
陸梅被陸展當著千秋的面說了一通,早已紅了眼楮,說道︰「大哥,你這又扯到哪里去了,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嗎,你就是想要用我來討好她是不是?」她一抹眼淚,卻是沖出了花廳,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陸展一甩袖子嘆了一口氣,千秋心中本來對于陸梅確實是有不滿的,不過因為是盧雨蟬的小姑子而不想發作,免得為盧雨蟬多帶來麻煩,這會兒陸展說出來了雖然是為她順了口氣,可是這樣子讓陸梅在千秋這個小孩子面前落了臉,之後肯定和千秋多有嫌隙。
千秋心中也有些無奈,過去道︰「陸叔叔,這事情……」
「平安你不要說,她的性子陸叔叔我是了解的,你且去房間里看看你母親吧,你回來了我們很快就吃飯吧。」
他悶悶地喝了一口茶水,這時候陸遠進門,見這幅樣子也有點奇怪,問道︰「這麼晚了不吃飯嗎?」。
等飯菜上桌,一家人都聚在一桌吃飯,陸梅卻沒有過來,伺候她的侍女說三小姐身子不大舒服,就不吃了,讓大家不用理會。
陸展冷哼一聲,卻也是搖了搖頭回頭吩咐廚房留下一些飯菜。盧雨蟬不知所以,說道︰「要不我先去看看小梅吧,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請了大夫過去看看?」
千秋心道,她這娘親還真是……不太會察言觀色啊。
袁婉貞和陸遠都是不聲不響地吃飯,千秋便扯了扯盧雨蟬的袖子,低聲道︰「娘,你吃著吧,先要照顧自己的身子吧,這般重了,就快要生了啊。」
「是啊,雨蟬你自己吃,待會兒我過去看看便好。」陸展說道,伸手給盧雨蟬叫了一個雞腿,微微一笑。
吃晚飯,陸展親自提著食盒往陸梅的小院子過去,半途卻是遇到千秋,千秋道︰「我也過去看看吧,這事情也牽扯到我的。」
陸展對于千秋的懂事和早熟已經習慣了的,不過現在他算是她的繼父,卻是心疼千秋,道︰「那也好,女孩子家家鬧脾氣了。」
千秋莞爾,很快便到了陸梅的小院。听說陸展和千秋一道過來,丫鬟說三小姐已經睡下了,不見人了。陸展沉下了臉,說道︰「這還真是上了脾氣了,我便將食盒放在這里了,想吃就吃吧,不吃就算了,平安我們走吧。」
陸展嘆了一口氣,便呼千秋離開,屋里頭的陸梅將枕頭狠狠扔了出去,接著便是悠悠哭了起來,只盼著時間早點過去,自己早日嫁入了韓家,英賢一定會好好待自己的。
千秋又去了一趟盧雨蟬的房間,徐女乃娘這會兒正在給盧雨蟬打水擦臉,兩母女說了一會兒話,千秋將今日里所買的香丸拿出幾顆給盧雨蟬,盧雨蟬生長在京城的對這個也不熟悉,不過因了是千秋送的便格外高興。
「那韓三少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盧雨蟬听說了千秋今日是和韓英壽一道出去的,和陸展一樣想到了那一層去,這女孩兒年紀雖小,但是若是貴女,這些個事情也是要稍微避諱一下的,畢竟那韓三少可不是京中的那幫少爺公子,身份低了一些,在盧雨蟬的心中自己的女兒以後自然也是嫁入高門大戶的,倒是真沒有想過韓家商戶那一層,便由此一問。
「說是什麼樣的人啊,我也不知道,是個不錯的人吧。」千秋如此說著,听在盧雨蟬心中卻是暗自留意了一下,這話是意味著千秋對那人印象不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