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五月,這天氣便開始得厲害起來,千秋也是心中疑惑,這南下日子有些時間了,卻也沒有什麼風聲讓她必須回京什麼的。
不幾日,奉昌城中的一封信件忽然而至,寫信之人乃是南承郡王阮胥飛,乃是要南下巡視他的南承郡,順道過來看看她,且信中隱隱約約提起了一些英帝的意圖,竟是讓她不要回京。
千秋拿捏著信件好一會兒,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事情,她離開了京城,就更咩有方法探知那邊的消息了。盧雨蟬的兒子卻是長大了不少,名曰陸軒,且府上都在準備著三小姐陸梅出嫁的事情。
千秋在臨海一段日子,算是將臨海逛了個遍,可想到真的幾年之內都不回京城了吧,總不能天天悶在府里,沒有什麼事情做。
阮胥飛的到來便是在陸梅婚期的三日之前,陸梅成親之日乃是六月初八,千秋想著阮胥飛的封地離這里雖然近,卻也沒有近到這個程度,這是直接朝著臨海過來的了。
六月初五,千秋在碼頭上待了一下午,終于見著一搜官船,他巡查封地的陣勢可不像是千秋南下探親,且又是郡王,便沒有在胭脂港下船,而是直接到了臨海的碼頭。
阮胥飛一身藍紫色的連裳,嬰兒肥似乎稍微消散了一些,眉目更顯立體了。千秋乍一見只覺得他的眼神便了不少,本也是一個早熟的孩子,現在越發讓他覺得他的眼神內斂了許多。
千秋也不知道這人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變化,見面行禮,阮胥飛擺了擺手笑道︰「就你,還行什麼禮啊,快下船吧,這整個坐得我都想要吐了。」他搖頭苦笑不已,後頭的幾個侍衛也忍俊不禁。
千秋卻是問起了他的下榻之處,自然是有官府的驛館的,且這邊官船過來,也驚動了臨海的縣官,一早陪著千秋過來接應。不過此番阮胥飛所來乃是為了私事,便與那縣官招行幾聲,並沒有接受他所謂的接風洗成等等一系列安排。
「我以為你會替我安排啊。」阮胥飛理所當然地說道。
千秋心中一緊,這還真是有點不不好意思了,她還真沒有想到這事情阮胥飛居然是指望著她的。阮胥飛見她臉色,道︰「你這是不盡地主之誼啊。」
千秋想要扯嘴角,這哪里和哪里呢,她也不過是在臨海住了一段時間而已。好在一邊的陸展出來說道︰「要是郡王不嫌棄,來寒舍居住幾日……」
阮胥飛想了想,卻是沒有應下,搖了搖頭說道︰「算了算了,我倒是住在驛館便可,雖然條件是差了點。」
他的拒絕倒是讓千秋一愣,只覺得阮胥飛有點變了,這小孩子的成長還真是一瞬間的事情。晚間與阮胥飛吃了一頓飯,千秋送阮胥飛回驛館,馬車里頭阮胥飛一直皺著眉頭,像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樣子,千秋看在眼里卻是在不停琢磨,這他是帶著旨意來的,到底是什麼旨意讓他這般憂心呢?
馬車經過鬧市區,阮胥飛忽而開口道︰「陛下雖然沒有明確說什麼,卻是讓你不要回京了。」
千秋面上愕然,心道她確實不太想就這麼回去了,可這英帝的話卻是將她驅逐出京城了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阮胥飛道︰「並非是陛下明說,這旨意也不是明面上的旨意,不過是讓你在江南安戶,不急著回京。」
「是永遠?」千秋微微皺起眉頭,自己不回去和被驅逐,還是有些不同的。
阮胥飛想了想,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道︰「應該不是永遠。」
「陛下說了什麼?」千秋見阮胥飛多變的表情,心頭越加迷惑,這奉昌城里頭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之前英帝對她照顧有加,轉個身倒是將她驅逐出了京城了?
千秋愕然,這結果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人說君心難測,還真是……
「我……不知道。」他垂下眼瞼,藍紫色的衣襟映著他消瘦許多的下巴,兩袖悉悉索索地掏出一封信件,道,「你不用擔心,你總能回去的。」
千秋看他死死捏著那封信件,他的表情竟有些猙獰,在這夏日添了一股子陰狠。這少年,是怎麼著從一派溫和中多了一絲冷意?
他忽而抬眼,盯著千秋的眼楮,拽著她的手臂說道︰「你放心,你定是能回去的,我保證,千秋,你要相信我。」他的目光中卻並沒有像是他話語中的這般篤定,像是急切地需要人相信他,支持他,給他一些安慰。
千秋的另一只手反手抓住他拽著她手臂的手,說道︰「郡王,我相信你。」
阮胥飛忽而松了口氣,一手伸在半空中,看著千秋清冽的目光,慢慢撫模上她的發絲,低聲道︰「人心,真是難測。」
千秋微愕,這話本該出自一個飽經滄桑的老者之口,可是現在卻是不過十歲的少年說出口,說不出的怪異。
千秋回到陸家的時候不斷地回憶起阮胥飛在馬車內與他說話的細節,隱隱感覺抓住了什麼,回過頭卻無法串聯起來。
她在屋子里頭走來走去,倒是弄得螢衣幾個小丫鬟疑惑不解起來。千秋擺了擺手,讓螢衣去拿來紙筆,千秋想了一會兒,便照實給盧縝寫了信件,並封了蠟讓人趕緊寄去西南。
阮胥飛在臨海沒有停留太久,不過兩日光景,與千秋在碼頭分別。阮胥飛揮退左右,站在岸邊長久地靜默之後,踏上了船,對千秋揮手道︰「我巡郡的時候,每次都會過來看看你的,你要保重。」
他這是往南承郡而去,這一去要想再見倒是至少要等個一年半載了。千秋想著來這個世界之後還是和阮胥飛最為熟稔,到了離別的時候也意外傷感起來,猶記得他在奉昌城外給她送行,還說她是個冷漠之人。
千秋揮手,遠處三三兩兩的海鷗飛舞,船只緩緩遠去,那一抹明朗的藍紫色身影依舊在甲板上。
千秋雙手攏在嘴邊,喊道︰「小郡王,你也保重。」
聲音在海風中回蕩,船上的少年人眼角彎了彎,忽然想起冬日景和宮中拉著她一起去看紅梅的事情,再往前是她在宮中手受傷卻堅忍著不吭聲的神情。
這要久居江南,千秋卻是想著要不要將盧管家也過來,不過盧管家回來了,那在奉昌城的產業卻是沒有人能夠理會了,這卻是不妥。
「不回去了?」盧雨蟬驚喜地模了模千秋的臉蛋,而後又突然想到有什麼不對勁似的,說道,「那往後嫁人要怎麼辦?」
「娘,你想得這麼遠做什麼?」千秋心中卻是對于盧雨蟬將她的婚事現在說出來有點不耐,關于嫁人,千秋可是無法忍受嫁給一個妻妾成群的男人,但是和她的身份地位匹配的男子,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呢?
陸展卻是安慰盧雨蟬道︰「平安能夠和我們住在一起不好嗎,往日里你天天盼著呢,這會兒怎麼又改了說辭?」
徐女乃娘也如此勸說道︰「我們小小姐怎麼樣的人兒,還怕嫁不好人?」
你一眼我一語的,陸展和徐女乃娘兩個人倒是將盧雨蟬一通安慰完畢,盧雨蟬也就點了點頭,千秋能夠留在她的身邊她自然也是歡喜的。
這幾個月來趙吉倒是認識了不少字,千秋也準備著讓他接觸一些復雜的書籍,而不是啟蒙讀物。蝶衣的肚子開始大了起來,曹謹又是緊張又是欣喜。
夏日悠悠,暑氣正濃,千秋在亭子里打了一會兒盹,一不小心書籍便如此掉了下來。
一旁的趙吉見了,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書卷放到了桌案上,近距離看著千秋的臉,近處無人,大胖兔子在涼亭發了個身繼續睡覺。
趙吉的嘴角忽而向上彎起,看著千秋垂下來的睫毛,這會兒看見安靜之極的她,風吹來將她散開的頭發輕輕吹起,他忘記了回去看書,便是這麼愣著愣著一直看著她的睡顏。
「什麼時辰了?」千秋睜開眼楮,將原本走神的趙吉拉了回來,趙吉立刻回頭,遮掩著深情,說道︰「我,我也不知道,還早的。」
千秋支著腮,目光還有些惺忪,夏日易瞌睡,睡夢中仿佛回到那條幽靜偏僻的小巷,葉惜京帶著剛剛落水的她回府,半途中突然殺出了四個刺客來。
一刀砍下,馬頭落地,鮮血四濺,她讓他走,他卻固執著擋在她的身前,有的時候,有些事情,還真是不能用常理來理解啊。
千秋抬頭,目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看見那日光悉悉索索地落了下來,恍惚中似乎听見有人再說︰我帶你來到這個世上,可不是讓你過這般悠閑的日子的。
此時,正是英帝二十三年夏。
今天的第二更(今天沒有三更啊混蛋),明天進入第二卷,小女圭女圭什麼的,此文不會偏題……好吧,讓我們進入成長篇,少女、shu女……讓奸情和狗血來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