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心頭一震,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她們為了瑯玕世子中毒一事而往天一閣而來,而是她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少司命藍于滄這個人本來就是充滿了詭異,說是知道一些什麼的也不一定不是?只是她不敢確定,那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本來想就此活一輩子而永遠不將這件事情同任何人說起。
看著千秋一臉緊張的神色,藍于滄笑了笑,似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見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都走遠了,只有錢一山還遠遠地守著,藍于滄踏上前一步,輕聲道︰「就是你想的那樣,並不是說今天的事情啊。」
千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這個人難道會讀心?當年在藍于滄面前動彈不得的感覺又回來了,像是全身赤、果,在他面前沒有絲毫自我可言。她厭惡這種感覺,像是什麼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而是別人的人偶,目前她所做的一切的努力,到頭來也不過是按照別人所書寫的劇本而走。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千秋額頭上一滴冷汗劃落,目前為止,就算是面對上大光明王,現在的千秋也不覺得自己會是毫無掙扎之力的人,但是面對藍于滄,他如此隨意的站在她的面前,卻有一種巨大的壓迫感,一種似是無處可逃的感覺。
「我姓藍,叫藍于滄,不過雖然說是姓,也不過是師傅隨意給我取的而已,那些東西都無關緊要,你只要記得,我是一直看著你的人就好了。」藍于滄說道,同千秋點了點頭,湯司魔和白發的女人回去了,自然也沒有讓千秋再留在雪地里的道理。
千秋卻是怔愣地立在原地,白雪飄落下來,在她的臉上融化,面上濕漉漉的,看起來有些狼狽。
「縣主……少司命已經離開了。」錢一山不知道藍于滄對她說了什麼,但是他也能夠感覺到千秋的不對勁,千秋給他的印象,從小就是波瀾不驚,相當鎮定的一個女子,至少到了目前為止是這樣。
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裝作一臉輕松卻是不能,只覺得一張臉像是僵硬了似的。千秋轉過臉對錢一山道︰「少司命真的能夠解了瑯玕世子的毒?」
錢一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道︰「至少目前為止,末將從來不曾知道有少司命對付不了的毒。」
「少司命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听千秋這麼問,錢一山也有些困擾,藍于滄幼時便名動天下,幾乎人人都知道他的大名,但是要真的回答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有些難說了。
「縣主對于少司命有什麼想法嗎?」。
千秋搖搖頭,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驚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只是覺得他太厲害了,因而由此一問。」
她的腿因為長時間精神緊張地站立著有些酸麻,一時間差點跌倒在了雪地中,還好錢一山上前扶了一下,才讓千秋站穩,千秋有些尷尬地說道︰「看來我是太沒用了,白白給爺爺丟臉了。」
錢一山萬年撲克臉的面目也不禁溫和起來,道︰「縣主多慮了。」
瑯玕世子被送出了驛館靜養,千秋幾個人卻被召集回了英帝書房中。她是最後一個到的,玉瓊公主,康世子和葉琦等早就已經在問話了。
千秋同英帝行禮之後,英帝便問道︰「是嗎,少司命自己出來了?」
玉瓊公主面上不變,卻是見她的一手緊緊拽住袖子,道︰「若非如此,瑯玕世子怕是已經送了性命。但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宮中逞凶,父皇,你一定要嚴查此事」
康世子道︰「臣等已經將事情說了一遍了。」
葉琦不禁面色憂慮起來,英帝一一掃過眾人臉龐,讓錢一山將瑯玕世子被救助的事情細說了一遍,之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玉瓊公主。玉瓊公主心頭一驚,不自主地低下了頭,欲言又止。
千秋心道,看來英帝也是一個明理人,雖然很多嫌疑都是在指向她的,但是英帝心中清楚知道這件事情並非她所為,這種時候,千秋倒是覺得英帝還是一個不錯的皇帝。
「朕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英帝說著擺了擺手,卻是單獨將千秋留了下來,福如海也躬身退下,將書房的門重新關上。
玉瓊公主心中懷疑,但是也不得不退下,到了門外,對福如海道︰「福公公,今兒個父皇是怎麼回事?」
福如海笑著答道︰「玉瓊公主不必擔憂,陛下自有陛下的決斷。」
正是因為他有所決斷才讓人不安啊,玉瓊公主心中如是想到,見康世子似是想要同她搭話,推說今兒個身子乏了,想要回瓊華宮好好歇息一陣。
葉琦和康世子二人交換了一個目光,葉琦問錢一山道︰「錢統領覺得此事何解?」
錢一山面色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公式化地說道︰「陛下自有決斷,我等不敢妄言。」
葉琦心中「切」了一聲,對于這等回答有些不屑,但是心中卻是認定應該不是千秋所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等自信,難道只是因為那個時候千秋為他說話?也不盡然,只是一種直覺吧。
二人往宮門而去,卻是見一襲青黑色大衣的少年站在雪地里,身邊的小太監似是有些畏懼地給他打著傘,但是面色卻很奇怪。
此人正是大光明王世子,這京中葉姓子弟也不陌生,葉琦和康世子便上前點頭致意,葉惜京卻是正是為了等待二人的,攔住二人去路,道︰「想問兩位一點事情。」
康世子眉頭一跳,這位世子一直都是盛氣凌人的,明明年紀比他小了去,說話卻不帶絲毫請求與尊重的氣息,端地讓人不爽,只是因為有個厲害的老子就在京中拽得要命,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質子而已。他心中如是想到,不過面上依舊是一副和善的面容,問道︰「不知道你想要問什麼事情。」
葉琦的反應就比較直接了,他同樣對于葉惜京看不過眼,也不像康世子心口不一,直接擺臉色道︰「你這說話也太囂張了一些,大家都是相同年紀的人,卻這樣直接攔了去路問人,把我們當做宮女太監嗎?」。
康世子自然高興有人能夠代替他發飆,就算是兩個人鬧起來了也同他沒有多大的關系。果然葉琦如此一說,便引得葉惜京嘴角彎起一個弧度,似是不屑,如此葉琦和葉惜京的火藥味就更濃了一些。
康世子正等著葉惜京能夠說出什麼更有挑釁意味的話來呢,卻是挺葉惜京淡淡說道︰「你先不說,我想要問問你。」他先前的一個「你」字是同葉琦說的,後來那個「你」字卻是轉向了康世子。
康世子不由一愣,怎麼一會兒事情就回到他身上了?他可不想和這等人對上,多少他也知道當年葉惜京和瑯玕世子的一些矛盾,知道這人他最好不要惹,能避開一些就避開一些,方才他所說的話也算是客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惹到了這位世子爺。
「今日瓊華宮中,瑯玕世子似乎中毒了?」葉惜京目光中有譏笑之意,顯然對于他來說瑯玕世子死了就更痛快了。
葉琦卻更是不滿葉惜京將他撇開的態度,說道︰「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先不說?」
葉惜京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是為了千秋說話了嗎,由此看來你還算是個不錯的人。」
葉琦愕然,這是什麼邏輯,難道在他眼中他原本是一個很差勁的人?他對于自己的出身倒是也不見得有什麼自卑,更是說不上羨慕葉惜京,他一向都是一個有事說事,直來直去的人,這一點倒是和趙明初有些相似,只是趙明初人家如日中天,而且是康成伯的嫡長子,在英帝面前也是長臉的人。
然葉琦听葉惜京這麼說,想來葉惜京是站在元昌縣主一邊的,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光明王世子同元昌縣主有什麼瓜葛,他對于元昌縣主沒有多少了解,但是對于京中特殊的葉惜京卻是有所耳聞的,只知道這個人在葉姓皇族中沒有什麼往來的人,更不用說同其他貴族子弟的。這人不是被眾人排擠,而是不同人來往而已,若是他自己想要同誰密切一些,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上去,他雖然是質子,卻是極其尊貴的質子,蓋因有大光明王在,就有西北的安穩,也有北夷的不敢輕舉妄動。這也是一定程度上,為什麼英帝對于大光明王厭惡至極,卻不得不對他多次忍讓的原因。
康世子聞言卻是心中一動,難道這大光明王世子同元昌縣主有什麼特別的關系不成?且听葉惜京叫元昌縣主的名字叫得那麼自然,看來關系匪淺,他目光若有所思,心中卻是冷笑。
「不過現在瑯玕世子應該沒有什麼事情了,少司命已經為他去毒,過個三日便好。」康世子說道,葉琦卻是對于康世子如此和善地將事情說出來有些不解,怎麼說這事情也是剛剛才發生,不知道能不能說。畢竟瑯玕世子同葉惜京並不對盤,要是葉惜京趁此機會對瑯玕世子下手,怕是不妙。他平時也不喜歡動這麼多心思,但是知道瑯玕世子的安危關系重大,不容有失,然偏偏葉惜京和瑯玕世子兩個同樣關系邊關的人,卻結上了梁子。
葉惜京道︰「陛下下的旨意?」
康世子明了他所言乃是對于瑯玕世子能夠解毒一事,不禁心中一動,照理說葉惜京是不會知道瑯玕世子的毒太醫不能解開,他怎麼會如此確定是需要少司命援手呢?除非這事情此人一早就知,而且知道是什麼樣的毒,那麼極有可能凶手就是葉惜京?
康世子心頭一震,同時葉琦也想到了這一點,對葉惜京詫異道︰「你怎麼知道不是太醫?」
「這事情有什麼好奇怪的,隨便找個小太監問問就知道了,若是太醫能夠解開,也不需要耗費如此之多的時間了,肯定是去了天一閣踫壁的緣故,我感興趣的是,少司命是怎麼會施以援手的,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有醫者自覺的人吧。」
葉琦一想也對,憑著葉惜京的手腕,隨便讓一兩個小太監開口也不是難事,再說玉瓊公主匆匆忙忙去英帝面前的事情也瞞不住。
康世子稍稍松了一口氣,但是又有點遺憾,若是因此直到一點內幕就好了。
葉惜京似是看穿了康世子的想法,掀唇冷冷一笑,道︰「那會兒是你懷疑千秋的吧?」
康世子面色一凜,尷尬地笑笑,道︰「不論怎麼說,當時的情況下,元昌縣主最是可疑,況且懷疑她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就算是現在也不能說完全同她沒有關系吧。再者,元昌縣主的事情,同你又有什麼關系?」
最後一句,也是葉琦想要問的,二人看著葉惜京的臉色,卻是見他坦然道︰「我想要過問的事情而已。」
葉琦見他如此霸道,不滿道︰「元昌縣主被陛下留下問話了,雖然說我也不覺得是她干得,但是你這麼說反而對她不利。」
「這個你不用管,我只是看他不順眼罷了。」他指了指康世子,康世子面色青了青,他如此溫和的態度,卻是被葉惜京直接說什麼看不順眼,至少他也是康平侯世子,人前也要留三分顏面的,這葉惜京端地囂張。
葉惜京似是完全不將康世子放在眼里,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對她不利而已,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
康世子來了火氣,道︰「我本來沒有說她什麼,但是被你一說我反而覺得可疑起來,她若是真的沒有做錯,還需要你來說明嗎?」。
葉惜京目光一冷,還不等葉琦反應過來,就見葉惜京的一只手已經扼住了康世子的脖子,康世子呼吸一滯,面色通紅,葉惜京卻還在繼續用力,道︰「我說過了,管好你的嘴巴,不要以為你那點小聰明就能騙得了我,隨風搖擺的雜草而已。」
葉琦心頭一震,雖然他也說不上同康世子關系甚好,卻也不能就這麼見著康世子被葉惜京捏著脖子而在一旁觀看的道理,急道︰「葉惜京,你太過分了」
葉惜京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也想要同我交手嗎?我勸你最好不要。」
康世子被扼住咽喉,依依呀呀地想說神馬卻是語不成調,葉琦想要去抓葉惜京那只扼住康世子的手,葉惜京卻是一轉身將康世子一同帶離,略一皺眉,便一腳踹上康世子的肚子,將人遠遠地踢了開去,康世子身體趴著倒在了雪地上,在雪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然也因此,康世子重新能夠呼吸順暢,可是肚子卻是痛得要命,也不知道有沒有傷著肋骨。
他兩只手撐地想要爬起來,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血涌了上來。
「康平侯世子?康平侯也是武將出身,你卻是完全不行。」葉惜京看著他孱弱的模樣,絲毫不覺得他的言語有多麼傷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匹夫……之勇。」
葉琦上前想要扶起康世子,康世子卻是甩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旁原本給葉惜京打著傘的小太監早已嚇得兩條腿都軟了,差點跪在雪地上。
「葉惜京,你也太囂張霸道了一些,這樣子只會四處樹敵」葉琦道。
葉惜京眯著眼楮對康世子道︰「匹夫之勇?可你卻連匹夫之勇也沒有,你覺得你很聰明嗎?別說笑了,你這等人,不過只是溜須拍馬之輩,想要給玉瓊煽風點火還早呢,就算我現在動手傷了你,二皇子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康世子面色愕然,葉琦一愣,似是听出葉惜京話中的不同意味來。康世子咬牙切齒道︰「你胡說什麼?」
葉惜京上前,又想一腳踹過去,卻是被葉琦擋住,葉琦道︰「葉惜京,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不過你就算知道了也沒用。」葉惜京挑了挑眉,看了康世子一眼,道,「你好自為之。」
康世子心中一凜,看著葉惜京那雙眼楮,像是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他的注視之下,自己做什麼都是很可笑的事情一般。
葉琦皺著眉頭,不甘心道︰「什麼叫做我知道了也沒有用?不要把別人都當做傻子一樣。」
康世子看著葉琦,葉惜京也就算了,要是葉琦知道了什麼可不太妙。康世子道︰「葉惜京,你是不是很在意元昌縣主?」
葉惜京眉頭一跳,冷哼一聲︰「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康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你不可能的,你永遠都不可能的。」
葉惜京面色一沉,他今日里本來就心情不好,卻是有個人撞到了槍口上來,還將千秋扯到了嘴邊上,現在他真的很想讓別人的痛苦來釋放自己的心中的憤懣。
葉琦見著葉惜京神色不妙,拉著康世子道︰「你還是不要說了。」
康世子面目猙獰,反正今日里他是丟臉丟到家了,說道︰「葉琦,你最好放手,我倒是要看看葉惜京是不是真的敢殺掉我,他不是不可一世嗎?不是囂張得不行嗎?我就站在這里,看他是不是真的無所顧忌。」
葉惜京的關頭拳頭咯咯作響,葉琦一把將康世子拖到背後,迎上葉惜京極端壓制的戾氣,道︰「你不考慮你自己,也考慮一下元昌縣主吧。」
葉惜京面色一滯,松了拳頭,狠狠看了康世子一眼,康世子不甘心又有點畏懼地回瞪他。葉琦心中對于葉惜京又有新的見解,見著葉惜京遠遠地離開了,才松開制止住康世子的手,道︰「你真的想要惹火他嗎?」。
康世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咬牙切齒道︰「你也看到了,他只是說說而已,他不敢的。」話雖這麼說出了口,但是他心中也有些後怕,肚子那里還痛得厲害,幸虧葉惜京第二次想要動手的時候,葉琦給攔著了,不然自己恐怕就得躺著回去了。這虧他不甘心就這麼吃了,但是就如葉惜京所說,他也吃不準二皇子是不是真的會為他出頭。
葉琦道︰「剛才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他不說,我就問你。」
康世子斂了眸色,淡淡道︰「你听他瞎說?他就是一個瘋子,不將人放在眼里,遲早有一天會死無葬身之地,這一天不會太晚的。」
葉琦心中卻是懷疑,就算康世子這麼說也不能消除掉他的疑慮。康世子見葉琦突然沉默起來,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因為牽動了葉惜京之前所帶來的傷痛,嘶嘶抽氣,道︰「這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太沾染上關系好,你是韓王的孫子,閑散王孫就要有閑散王孫的樣子,老實說我們這些人不是靠著誰,以後一定不好混。」
葉琦伸手抓住康世子的手,目光懷疑地說道︰「你話中有話?」
康世子笑了笑︰「你明白就好,何必說得那麼直白,是聰明人的話就應該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我言盡于此,不然要是你會有什麼事情我也不好說。我以前同你沒有瓜葛,今後也不想和你犯沖,今日里多謝你出手相助,要不是你我還真被那個瘋子折騰去半條命。」
「這麼說來,他說的是真的?」葉琦卻是面色嚴肅,並不想被康世子的話糊弄過去。
康世子捂著肚子,向宮門而去,並未回答葉琦的話,葉琦心中卻是有了定論,看來康世子是默認了,也就是葉惜京所言皆是事實。
同時,葉琦也認識到了,這件事情恐怕並不簡單,自己真的是要听康世子的,只乖乖做一個閑散王孫,靜觀事態就好?韓王是英帝十一皇叔,他真的是一個閑散得不能再閑散的貴族。
葉琦攥緊了拳頭,就算是能夠明白康世子所言,但是心中總覺得不甘心,男兒生于世,不該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嗎?若是元昌縣主能沒有事是最好,若是她有事,自己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