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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天朗氣清,宗政明珠已經有許久不曾見到如此澄澈的天空,他從木椅上站了起來,走入庭院中,新手折了一截樹枝,隱隱可見青黃色的女敕芽,又是一年春。
「星少爺來了。」君兒在一旁說道,宗政明珠緩緩回頭,撢了撢手,雖然身上並沒有沾染上什麼,依舊習慣性地整理了衣袍。
司馬誠身著一身寶藍色的連裳,面上並無笑意,進了院子之後,才稍稍讓原本僵硬的面容放松一些,對宗政明珠喊了一聲姐夫。
宗政明珠點頭而笑,他清瘦的臉上沐浴著早晨柔和的光芒,從花間出來,道︰「星兒你怎麼這個時間會過來?」
「正是來找你商量一件事情。」
宗政明珠似是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並沒有急著答應他,而是將話題岔了開去,說道︰「去屋里坐吧?」
花廳中掛著一只鳥籠,籠中是一只青黃藍三色羽毛的鸚鵡,見了人就喊「少爺,少爺」的,應該是宗政明珠養的。
司馬星目光只掃了他它一眼,君兒怕這小東西擾了司馬星,便立刻將鳥籠撤走了。宗政明珠淡笑著搖搖頭,道︰「我閑來無事便也只有逗弄鳥雀,種養花草的嗜好,你平日里做一些什麼?」
「並無他事。」司馬星微微皺眉,看樣子他要是不直接插入這個話題的話,宗政明珠是不太樂意將話題引導向他需要的方向的。
于是司馬星直接開口道︰「若是你允許的話,我想要帶姐姐回去家中小住幾日。」
宗政明珠的眼眸微微眯起,面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容,他指甲正逗弄著一枚羽毛,顏色是從藍色到綠色均勻過渡的,十分漂亮,看起來像是之前被撤走的那只鸚鵡的。
「月兒怎麼說呢?我是從來沒有限制她回晉國公府的。」宗政明珠雙腿交疊,下巴微微抬起,凝視著少年人略顯稚女敕的臉龐。
其實說起來,司馬星和宗政明珠的交流並不多,就算是司馬月與他一早有了婚約,他也同宗政明珠並不熱絡,幼時所了解的也不過是眾人相傳的那些話語,身體孱弱,貌美無雙,性情聰慧而已。
他一早並不希望司馬月嫁給宗政明珠,一來是因為宗政明珠體弱,並不是一段好姻緣,說不定司馬月很快就會成為了寡婦;而另外還有一點則是,他知道他那位有些任性有些小聰明的姐姐,絕對不會是這個男人的對手,這個男人英俊秀美的臉龐下面,恐怕是一顆機關算盡的心。
因為去年避暑時間之後,司馬星雖然並不認同司馬月的處事方式,卻到底是認同這個唯一的胞姐的,便想著不論如何能幫則幫一把,若是在榮國公府受了委屈,自己這個親弟弟怎麼能不聞不問?他一直都對安排著人看著司馬月,也便是在日前得到了一些並不太好的消息。司馬月很可能受傷了,至于怎麼受傷的,卻並不好下判斷。
司馬星提出想要來見一見司馬月,司馬月確實並不相見,以染了風寒為理由,讓司馬星有些擔心。
這會兒,他便直接來見宗政明珠,希望將司馬月接過去住幾天。
「只要是姐夫你不反對的話,我總是有辦法勸服姐姐的。」司馬星站起來說道,目光中掠過一抹憂色。
宗政明珠點了點頭,道︰「她雖然入了我宗政家的門,我卻也沒有拿鏈子鎖住她,只不過她之前似是也拒絕與你相見了,我也不知道她鬧的是哪一門脾氣。」
說著他又有些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道︰「看起來還是一副孩子氣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在和誰鬧脾氣呢,我倒是希望你能和她說些什麼。」
司馬星皺眉,他對于司馬月的脾氣自然清楚,她那人也很是倔強,就算是知道自己錯了,也會一錯到底,絕對不會回頭。
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狠狠抓住。而司馬星最怕的也是這個,若是宗政明珠對她做了什麼,她也不會跑回司馬家哭訴的。
如今明慧公主下落不明,而父親又秘密離京數日,整個晉國公府突然空了下來,這會兒又傳來司馬月受傷的消息,便讓他有些坐不住跑來了榮國公府。
這個院子一如既往地安靜美麗,就像是宗政明珠這個人一樣,乍一眼看上去總是吸引人眼珠又讓人覺得舒服的,不過真正相處起來是怎麼樣的,卻很難說。
司馬星總是直覺地想宗政明珠是一個表里不一的人,這一點倒是和他那位大姐千秋有一點相似,不過千秋是表面看上去冷漠無情,內心卻有著溫柔一面的人。
「我……直接去看看她。」司馬星說著站起身來,便直接往司馬月所居住的院子而去,宗政明珠望著他的背影,目光冷了下來,手中的羽毛被折成兩段。
「少爺,小姐說不能見你。」作為陪嫁丫鬟的紫苑將司馬星攔在府外,司馬星揚眉道︰「讓開,我要見一見她。」
紫苑並沒有理會司馬星的冷言,道︰「小姐不想要見你,請少爺您不要讓紫苑為難。」
紫蘇從里頭出來,對著二人搖了搖頭,道︰「不是奴婢要故意違逆您,您也知道小姐的脾氣,若是就此讓少爺進去,怕是小姐要發作的。」
後頭三四個丫鬟有些無措地站在那里,司馬星略一發力,便將兩丫鬟打發了開去,硬生生闖了進去,宗政家的幾個丫鬟是攔著也不是,不攔著也不是,便虛虛地應付了一下,司馬星直接將門推開,外間並沒有人,司馬星直接走進了內間,紫菱嚇了一跳。昏暗的屋子里,司馬月披頭散發地坐在鏡子前面,目光直勾勾地定盯著鏡子出神。
司馬星心中一凜,立刻上前將司馬月的身體扳正過來,怔住。司馬月眼窩青黑,脖子上竟是有一圈指痕,司馬星怒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幫丫頭是怎麼照顧小姐的?」
原本在外間攔著人的紫苑和紫蘇也急匆匆進來,而紫菱是早已經跪下了。
司馬星搖了搖司馬月,看她對于他的到來似是沒有反應有些著急,片刻之後,司馬月確實清清淡淡地將司馬星的手拿開,冷著臉道︰「我不是說了不見你的嗎,你還跑進來做什麼?」
司馬星氣道︰「我就知道你是這樣一幅鬼樣子,就是因為這樣子你才不見我的是不是?」
司馬星對著三個丫鬟怒目,指著司馬月,問三人︰「怎麼回事,誰傷了她的?」
紫苑紫蘇紫菱三人面面相覷,最後卻是都沉默地低下了頭。司馬月冷聲道︰「你不用問她們了,是我自己弄傷的。」
司馬星吸了一口氣,氣得咬牙,質問司馬月道︰「你自己掐自己脖子?你是想要死嗎?」。
司馬月眼神恍惚了一下,忽然眼眶紅了起來,道︰「弟弟,你就不要管我了,我都已經嫁人了,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呢?」
「嫁人了我就不是你弟弟了嗎?嫁人了我就不能見你了嗎?是不是宗政明珠怎麼對你了?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司馬星沉聲道,心道問司馬月還不如直接問那三個丫鬟,便直接瞪著司馬月道︰「你留在這里,我待會兒就接你回去,至于你們三個丫鬟,跟著我到外間來。」
府外的宗政家的丫鬟一看事情有些不對,有兩個是跑出去找宗政明珠了,司馬星也不理會,直接在外間問道︰「她不說,你們呢?」
紫蘇咬了咬牙,終究沒有開口。紫苑看了紫蘇一眼,道︰「這是小姐自己的意思,奴婢們也不好違逆。」
紫菱看了一眼里間的方向,對司馬星道︰「那傷,……是小姐自己給弄的。」
房里的人立刻沖出來,散亂的發絲,蒼白的臉龐,青黑的眼窩,讓她看著胳膊呢不像是一個鮮活的少女,更像是許久不見天日的女鬼。
「你不用逼問她們,是我自己弄的,就是我自己弄的,你走,你回去就好。」司馬月將司馬星推搡到了門外,司馬星站定,將司馬月兩手箍住,道︰「姐姐,你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怎麼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就這樣子護著他嗎?不行,我一定要去問一問他。」
司馬月忽然極度畏懼地看著司馬星,哀求道︰「不,不,你不要去找明珠哥哥,不關他的事情,和他沒有關系……」
這時候木椅的聲音由遠及近,君兒推著宗政明珠進了院子,拂了拂袖子讓幾個站在一旁的丫鬟下去,道︰「似是說到我了?」
司馬星急轉回身,怒視宗政明珠道︰「我就知道姐姐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司馬月看見宗政明珠過來,又是歡喜又是著急,過去將司馬星推搡開,卻是被司馬星一閃躲了開去,一用力,自己卻是跌倒在了地上,一截手腕露出來,上面是有數道清晰可見的傷痕。
司馬星忙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她卻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宗政明珠,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道︰「明珠哥哥,你終于來看我了嗎?」。
司馬星心頭一顫,抬頭看宗政明珠,他並沒有從木椅中坐起身來,只是帶著漠然地看著司馬月,道︰「星兒說要接你回去住幾日,你自己選擇吧。」
司馬月有些激動起來,忙搖頭道︰「不不不,我不回去,我不會跟他回去的。」
司馬星扶著司馬月的手一緊,命令道︰「你跟我回去。」他目光示意三個丫鬟將司馬月的東西稍稍收拾一番,這就走。
司馬月卻是在司馬星的手中狠命掙扎起來,逃月兌了出去,跑到了宗政明珠身前,道︰「明珠哥哥,我是不走的,你快讓他走。」
宗政明珠有些為難地看著司馬星,道︰「你看,她不願意走,我是沒有強迫她留下來的。」
司馬星心中燃起一團怒火,不僅僅是對于宗政明珠,還有司馬月,為什麼那個一向被人捧在手中的嬌嬌女如今變成了這幅模樣呢?
司馬星有些粗暴地將司馬月拉過來,掀起她手臂上的袖子,指著那些傷痕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司馬月忙從司馬星手中抽回手,將受傷的傷痕掩蓋,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宗政明珠目光中掠過嘲諷的笑意,看著面前女人瘋瘋癲癲地分辨,既可笑又可憐。自從他將她娶回來之後,就根本沒有踫過她,甚至很快就搬出來住在了原來的院子里頭,不再理會她了。她為了讓他眷顧他,便無所不用其極,一會兒是笨手笨腳地學做各種菜式,可惜坐出來的東西難吃得要死,後來竟是想用下作的勾欄里的手段用藥想要yin*他,更可笑的是,再後來竟是不惜自殘,好讓他來看望她,關心她。
宗政明珠原以為她會學乖一點不要搞出這麼多事情來,卻不想司馬星竟是听了些風聲找上門了。
司馬星抑制住自己的怒氣,道︰「姐姐,你能不能變得正常一些?你可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
「跟我走。」司馬星不由分說地拉起司馬月就往門外拖曳,司馬月又開始掙扎起來,道︰「我不走,我不走。」
宗政明珠不禁皺起眉頭來,若是這樣子下去,便會引來不少人的目光,將宗政家擺在一個尷尬的地位。
宗政明珠眼神一變,君兒便立刻有了動作,上前攔住司馬星,道︰「星少爺,少夫人她似乎不願意跟您走。」
「滾開。」司馬星示意三個丫鬟跟上,三個丫鬟看了宗政明珠一眼,小步走到了司馬星一邊。宗政明珠凝目,道︰「星兒,你這樣子會讓我難做。」
司馬星一滯,道︰「你不是答應了我可以帶走她嗎?」。
「不錯,我是答應了你,但是她並不願意跟你走,她如今既然是我宗政明珠的妻子,入了我宗政家的門,我便不能袖手旁觀,若是她不願意,你便不能強迫她,更何況你這樣子大張旗鼓地強行帶她走,倒像是我宗政家讓她受了什麼委屈似的,抹黑了我的名聲。」
司馬星鄙夷,冷笑道︰「我強迫她?」他倒是覺得宗政明珠才是用了不可見人的手段給司馬月洗腦了,他剛才那麼多理由,在司馬星看來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句吧?
君兒攔住司馬星的去路,歉意道︰「還請星少爺不要胡來。」
司馬月用另一只手去抓司馬星的禁錮住她的手,道︰「我不用你管,你少多管閑事了。」
司馬星放開了司馬月,咬牙道︰「你便是這樣子回答我的是不是?他**若是死在了這里,我也不會管你了」司馬星冷哼一聲,就此揚長而去。
司馬月怯怯地看著宗政明珠,希望宗政明珠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留戀片刻,然宗政明珠卻是示意君兒帶著他離開,並不想要在司馬月的院子里多留片刻。
司馬月忙上去制止君兒,跪伏在宗政明珠腿上,道︰「明珠哥哥,我為了你什麼都肯做,你為什麼都不願意看一看我?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願意看看我是不是?」
宗政明珠有些險惡地推開她,說道︰「你最好不要再鬧出什麼事端來了,我可沒有禁錮你什麼,你若是想要回去盡管回去便是。」
他因為動了太大的力,胸口有些起伏,順了順氣,輕輕了搜了兩聲,拿出一塊手絹兒在嘴角擦了擦,點點鮮血滲在雪白的絲帕上面,宗政明珠的目光有些猙獰,冷聲道︰「既然不是聰明的人,就不要耍一些小聰明了,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
司馬月面上一怔,不明所以,道︰「我……我做了什麼?」
宗政明珠真是懶得同她廢話,道︰「一個月前見了誰?可不要叫人幾句好听的話給騙了,到時候白白給人背了黑鍋,還要我為你收拾爛攤子。」
司馬月心頭一震,回想著一個月前自己見過了誰,也不過是玉瓊公主和幾個出嫁前交好的姐妹而已。
眼見著宗政明珠就要離開,司馬月一著急,心道就算是被他冷言冷語,也比起他漠不關心將她丟在這個院子里要好。
果真是不能改變嗎?就是那個賤人的錯可是就算是相護折磨,她也想要同宗政明珠一起
然而眼淚對于眼前俊美無雙的男子沒有一丁點作用,他不在乎她的眼淚,也不在乎她的生死。
所以才這麼很啊,她的人生因為那個人兒出現大的轉折,以為可以順順利利地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卻是以那樣的方式,如今又日日體味著痛苦難熬的滋味,全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宗政明珠離開,紫苑上前想要扶一下失魂落魄的司馬月,卻是被司馬月狠狠推開,厲聲道︰「我也不會讓她好過我也絕對不會讓她好過的」她一遍一遍地詛咒著,要是千里之外的千秋知道此刻榮國公府所發生的事情,知道司馬月現在的處境和心情,不知道能不能愉快地笑出來。
千秋無暇他顧,從客棧內跑出來便往人流量大的街上奔跑,希望通過人群來給那些追著她的人制造一些麻煩。總的來說,她還有一項優勢,那就是他們不能傷她,讓那些人多了一些顧忌。
千秋目光急掠,躲避著眾人,她隱隱記得去祭司府邸的路,不過就此前去肯定不明智,半道上肯定會遇上于青海帶來的人,因為他們猜想到千秋一定會去找阮胥飛,一部分人繼續追著千秋,而另一部分人便以逸待勞地在目的地方向等著她便是了。
千秋閃入一個小巷,見草垛邊一群小孩子正在玩游戲,她立刻躲進了草垛中。那群小孩子玩得正興起,似是並沒有發現她。千秋用茅草遮蓋住自己的身形,索性今日里她並咩有穿著花哨的衣服,白色的衣服並不引人注目。
追她的人很快便到了這里,一群小孩子見來了這麼多官兵,都嚇了一跳,紛紛逃散開,一個官兵逮住了兩個小孩,道︰「見過什麼穿白衣服的人沒有?」
「嗚嗚嗚嗚……」小孩子大哭起來,另一個哆哆嗦嗦地連哭也不會了。那人喊了一聲晦氣,拿出刀子來威脅了一下,兩個小孩子立刻嚇得尿褲子,這時候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小乞丐跑過來道︰「是不是說了有銀子拿?」他賊兮兮地目光掠過草垛,讓千秋心中一驚,本能地崩緊了身體,希望不要節外生枝。
幾個官兵見著這小乞丐,罵道︰「小東西,快說是不是見過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皮相白淨的小子。」
那小乞丐「切」了一聲,一官兵正想要給他的踹上一腳,他機靈地一撅就跑開了,道︰「大爺您給了銀子,小的就告訴你那小子去了哪里。」
幾個官兵面面相覷,為了節省時間便從衣服上模出了幾個銅板來丟給小乞丐。小乞丐將五六個銅板撿起來,一一吹了干淨,官兵們不耐煩地說道︰「還不快說」
小乞丐兒一副嫌少的表情,說道︰「不想你嗎當官差的也這麼窮?」
那給錢的官兵听了立刻想要翻臉,另一個人卻是制止道︰「還是辦差要緊。」說著便又給了小乞丐一串銅板。
原本給錢的官兵心道等他說完了便直接給他一刀,小乞丐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早就溜到了路口的位子。
千秋眼看著那小乞丐收了錢財,心道要是這時候讓他壞了事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一顆心跳得飛快,目光緊緊盯著那小乞丐,他的身形正好是面朝著她的,目光似是若有若無的掃過她。
「還不快說,作死?」官兵威脅道。
那小乞丐兒將手中的銅板錢掂量了一番,似是滿意了,眼楮彎彎的,道︰「還是這位官爺您大方。小的剛才蹲在那里頭,就正好看見一個穿白衣服,娘里娘氣的小子出來,面上著急的樣兒心道八成是惹了禍兒,看來還真是被我給猜中了。」
官兵們听他的話有些不耐煩了,道︰「少說幾句會死,直接上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