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的睜開了眼,有一瞬間的恍然。環顧四周,晌午的陽光毒辣辣的,刺得我的眼有些發酸。
青翠蔥綠的草地,午後的山谷,百鳥空鳴。我依然坐在修他們六人圍成的圓圈中間,似乎從來沒有離開。
忽然覺得好似大夢一場,可手中已經枯萎泛黃的聚魂草卻在提醒著我,那一切確實清晰的發生過。
我是真的見到了豪豪,也真的見證了劍魂與舜嬈帝淒美的曾經。
「小茜茜」夜狐忽然大叫一聲,猛的睜開了眼。
「夜狐?夜狐你怎麼了?」我一驚,急忙起身奔到他身邊。
夜狐滿頭都是大汗,還在粗重的喘息著,好似剛從噩夢中醒來一般。看到了我,便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心神才算是定了下來。
「晚兒?」
「啊,夏兒」
這時,修他們幾人也陸續醒了過來,只剩下九皇還沒有睜開眼。
「夜狐,你怎麼了?」眾人見夜狐情緒有些失控,便都圍了過來,我拉住夜狐的手,輕聲問道。
夜狐的情緒已平復了許多,好似見到我真實的出現在他眼前,才終于放下了心一般。
夜狐眼角的墜淚痣因緊張而顯得嫣紅,他看了看圍在身邊的眾人,最後視線停留在我身上,嫵媚的眉眼間盡是道不出的恐慌,他道︰「我听到了小茜茜的呼救聲,可後來大家都不見了,我順著小茜茜的方向尋去,可前方卻是一片廝殺的戰場,我……」夜狐垂下眼,抽出手,有些懊惱而痛苦的揉了揉額頭,「我以為小茜茜跑到戰場去了,就一路殺著……」
「好了夜狐,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急忙再次捉住夜狐的手,一邊安慰著,一邊回頭詢問的看向修等人。為何夜狐與我見到的不一樣?他們又見到了什麼?
修等人面面相覷,卻都搖了搖頭。修眯了眯眼,率先道︰「我見到的是劍魂和舜嬈帝之間發生的事。」語畢又看向了宇文弈。
「我亦是。」宇文弈眉頭皺了皺,也張口道。
「我見到的也是他們兩個。」粘魚睜著大杏眼,也接口道。
白白也沉默的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見到的都是一樣的,只有夜狐見到的不同。」我總結道,卻是不明所以。
「他心中尋著小魚兒的呼救聲,是以並未進入劍魂的第二層幻境。」九皇清冷的聲音自外圈傳來,眾人聞言急忙讓開了一條空隙。
九皇淡淡的看了一眼依舊透著恐慌與痛苦的夜狐,又看向我道︰「若他方才戰死沙場,便是無法回來了。」
輕風吹起九皇耳邊的碎發,露出繁復耳飾的一角,泛著耀眼的金光。我卻渾身冰冷,後怕不已。修等人也不同程度的皺起了眉,無人說話,都不知想到了什麼。
「劍魂願以萬年道行為森子豪重鑄肉身,小魚兒,你成功了。」九皇卻忽然邪魅的牽起了嘴角,定定看著我道。
我聞言不禁一驚。劍魂妥協了?
九皇似乎看穿了我想法,手中紫光一晃,道︰「那人已死了,劍魂願舍棄所有,只為留在那人散落的魂魄身邊。」
我定楮一看,九皇手中赫然就是方才幻境中那把迅猛刺來的冰冷寶劍。腦中又浮現出那一幕幕,深情亦或是幸福的笑顏,血淚滴落時期盼而絕望的淒美容顏,如妖嬈的杜鵑,經歷她從綻放到枯萎的一生。劍魂的愛,執著而無悔。
「主人」兩道光閃過,出現在眼前的正是黑白二人。
九皇見到他二人,唇角的笑擴了擴,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絕世風華無人能敵。他轉過頭來對我們道︰「吾猜,鬼醫那小老兒,現已做好準備救人之事了。」
眾人聞言,都露出了欣慰的神情。我亦是忘記了所有的不快,心里只有一個信念,終于可以救豪豪了
妖域,豪豪的房間。
此時的妖域已是一片夜色朦朧。
我緊張的在院中走來走去,坐立不安。九皇和鬼醫已經進去差不多三個時辰了。黑白二人時不時的進進出出,一次拿了個紙人,一次拿了一瓶金丹,最後一次燒了一桶熱水抬了進去。
鬼醫與九皇並未告訴我們救人的方法,只說了一句︰人劍合一。可現在都快三個時辰了……不會出了什麼差池吧?
「晚兒,有九皇上仙在,一定不會有差池的。」修坐在院中石桌旁,看著我頗為擔憂的走來走去,再次開口安慰道。
「是啊夏兒,不要擔心啦。」坐在修旁邊的粘魚也接口道,眨巴著大杏眼緊緊盯著我。
已恢復了正常的夜狐靠在石桌旁,亦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白白坐在修對面,與我對視了一眼,我們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擔憂。說起來,他們幾人之中也只有白白與豪豪有很深的感情,因為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而修和粘魚,夜狐,甚至根本就呆在自己房間里的宇文弈,他們都無法體會我們。
「啊啊……啊啊……」豪豪房間里忽然傳出壓抑著痛苦的低吼聲。
我與白白忙奔到了豪豪的房間前,扒在窗邊,可卻看不到什麼,急的團團轉。
房間里還在不斷的傳出豪豪痛苦的低吼,一聲高過一聲,每一聲都像一根針扎在我的心上。可鬼醫進去時囑咐過我們,不要打斷了九皇做法,是以再焦急,我們也不敢進去。
「吱嘎」
我一愣。
「主人請姑娘與妖王世子進來。」白忽然打開了門,對我們道。
「哦。」我急忙應了,沖進了屋里。
屋內是一片水汽氤氳,大廳的地上似乎散落著一些紙燒過的碎片,我看得不甚清楚。豪豪赤*果著上身坐于浴桶之中,眉宇緊鎖,鷹眸緊閉,似乎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時不時的還會低吼出聲。九皇頗有些虛弱的坐于椅上,正喝著徐徐飄香的好茶,絕美的眉眼間透著一絲疲憊。
我四處看了看,並未發現寶劍的蹤影,而豪豪明顯已可以動了,想必,已成功的人劍合一了。心尖忽然劃過一絲惆悵,因為我三個時辰之前已知道,劍魂沒有了修為,也就不會有意識了,這等于宣判了她的死亡。
浴桶旁,鬼醫手持金丹,時不時的向浴桶中投入一粒。見我頗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便笑眯眯的問道︰「鮑茜丫頭這下可放心了?」
我挑了挑眉算作回答。看來豪豪重生筋骨必然會帶來巨大的痛苦,而我雖心疼,卻無法幫忙。
一旁的白白見此亦放下心來,上前對九皇和鬼醫行禮道︰「壽齊見過九皇上仙,見過鬼醫大師。」
鬼醫笑眯眯的點頭,隨即又向水中放了一顆金丹,金丹入水即化,很快便消失不見。
九皇放下茶盞,亦點了點頭算作回答,眼神卻一直看向我,好似在研究著什麼。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回望過去,他卻避開了我。
「九皇上仙,金丹已全部入水。」鬼醫的面色忽然凝重了起來,將手中玉瓶放置一邊,等待著九皇吩咐。
九皇聞言亦面色一正,長眉微皺,完全封閉的室內竟似刮起了一陣清風。
只見九皇倏地凌空盤膝而坐,手中掐了個訣,浴桶中的豪豪便忽然「嘩」一聲,騰空而起,雙手平伸,狀似一把出鞘的寶劍,氤氳水汽隨後而至,甚至沖破了屋頂。
我與白白和鬼醫急忙閃至一旁。
一束狡黠的白月光垂直傾瀉而下,籠罩了豪豪全身,和著氤氳水汽,泛起一種銀色的光澤,乍一看去,就是一把鋒利的寶劍。
「吼」而此時,豪豪猛然睜開雙眸,一聲大吼震耳欲聾,直沖破了水汽的束縛,飄然落地。
「豪豪」我驚喜的叫道。
而豪豪並未回答我。
只見他右手倏地翻轉,銀光一閃,手中赫然出現了一把寶劍,正是劍魂之本體劍柄雕刻繁復,甚至少許蔓延到了劍身上,形成了鏤空的花紋,整把劍斗閃著鋒利的冷芒,見者驚畏,讓人不敢直視。
豪豪手腕一轉,劍光閃過,劍鋒所及之處,木桶桌椅皆化為碎片桶內之水四處噴濺,好不壯觀
可緊接著,豪豪卻忽然昏倒在了地上寶劍亦消失了
「豪豪」
「豪哥哥」
我嚇了一跳,同白白急忙將豪豪扶起,抬眼望著九皇和鬼醫,不知所措。
九皇不知何時已落地,見此長舒一口氣,被黑白二人扶著,似乎很疲憊。
「劍魂修為太高,主人傷了元氣,需要休息。」黑看著我們,冷冷道。
「他並無大礙,只是一時適應不了劍魂的修為。」白算是比較好說話的了,他看了看黑,還是解釋道。
九皇的紫色長衣下擺亦沾了些水跡,聞言凌厲的看了黑一眼,才轉頭對我道︰「白所言不錯,他需磨合一段時日,有鬼醫在,小魚兒你大可放心,吾自去也。」
我愣愣點了點頭,心中本想問問他怎麼樣,傷得重不重,卻不知為何,開不了口。
紫光一閃,九皇與黑白三人便不見了。
我與白白和鬼醫一同將豪豪搬上了床,又為他擦了身子。白白叫來了丫鬟,收拾了那一地狼籍。
鬼醫離去時囑咐我們無需著急,豪豪休息一夜便會醒來。白白帶人收拾了東西之後,便也離去了。
我決定留在這里,守著豪豪,一如當年我曾經做的,亦如當年他為我做的。
看著昏迷中的豪豪,听到他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我不禁感到一陣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