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官聞言一驚,听她的口氣,似乎早就識他似的,于是抬了眼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這柳眉鳳眼的,倒真的象在哪見過一般,唇邊兩個淺淺的梨渦,象是在提醒他什麼,是什麼?
杜天官微坐直了身子,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才不動聲色地試探道,「本官也曾去過牡丹樓,想是……,」
「呸!」訪煙作勢啐了一口,冷笑道,「多年不見,天官還是喜歡揣著明白裝糊涂啊!你不記得,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吧。」
說到這里,訪煙住了嘴,四下看了看,輕輕走上前,一字一頓地道,「林貴妃……,啊,不,現在該是林太妃了,箬汐林邊,春光無限……,」
杜天官驚地呆若木雞,微張了嘴,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你是……,」
訪煙卻不答,後退了一步,站定,忽然輕笑了出聲,兩眼彎彎,模樣很是嬌媚,神情里卻滿是嘲弄。
「你是,那時的那個小姑娘,莫……,」杜天官一手指著她,微微顫著,腦子里想起了當年的一幕︰先皇後。宮,箬汐林邊,他與林貴妃情到深處,不能自己。激情過後,赫然發現,竹林深處,一雙清澈大眼驚奇地看著他們。
「殺了她!」林貴妃的聲音冷若寒冰,「那是蘭妃的佷女,不能留。」
最終,看著那雙清澈的眼楮,他還是沒能下手。
眼前的這個,是那時的那雙眼楮嗎?
訪煙嘲弄地笑著,「天官想起來了?小女子姓莫,莫訪煙!」
真的!這象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他的頭上,他險些倒了下去,只厲聲喝道,「果然是你。當年,我就不該一時手軟,該殺了你!」
「哼,」訪煙霎了霎眼,冷笑道,「當年?你若想說當年,本姑娘就陪你說說。我若不是那時年幼無知,被你威脅嚇壞了,只要把你和林妃的丑事告訴先皇,你能活到今日?能安心做你的兩朝重臣?林妃,哼,你拼了命想保護的人,你保護的了嗎?說到當年,你該謝我才是!」
「哼!」杜天官面不改色,也冷哼了一聲,「那又如何?莫家謀逆。你大難不死,心思倒是大有長進。你就算知道當年又如何?本官還怕了你不成?當年的事,無憑無據,先皇己去,諒你也沒有再興風作浪的本事!」
「那……是……,」訪煙故意拖長了聲音,不甘示弱,「我不過是一介女流,哪能象天官這樣只手遮天?訪煙命苦,一夕家變流落風塵。好在老天有眼,杜峰對我痴情不改。是吧?不少字杜天官,我若沒弄錯,杜峰,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希望。」
「大膽!」提起了杜峰,杜天官面色微變,「你想用峰兒來危脅本官?哼,你也配!」
「配不配的,倒真不是天官你說了算,」訪煙,伸手作勢拂了拂秀發,目光掠過他有些發青的臉,輕笑了一下,四下環顧著,道,「天官你看看,這是將軍府!我敬你的,跟著杜峰叫你一聲義父,哼,若是我不高興了,在我眼里,你就什麼也不是!呵呵,天官,你是個聰明人,你猜猜,杜峰若知道,他的父親,啊不對,是義父,」訪煙突然一改戲謔的口氣,惡狠狠地道,語速也變得飛快,「是一個卑鄙齷齪,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無恥匪類,他會怎麼想?」
杜天官面如土色,「邦」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摔在桌上,茶盞碎成了三瓣,水便從桌邊兒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他只「哼」了一聲,再不說話,走下座來,經過訪煙身邊的時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訪煙笑著轉過身,張口欲再說,忽然面色一變,急急叫道,「杜大人!」
杜天官回過身,略帶驚奇地看著她,怎麼態度突然變了,「又怎麼了?叫得這麼客氣?你的葫蘆里裝的什麼藥?」
「大人,」訪煙突然失聲痛哭,雙膝跪地,一邊向他爬去,道,「訪煙是一個弱女子,能裝什麼藥?訪煙與將軍是真心相愛的,只求大人成全!」
「荒謬!」訪煙的改變,讓杜天官有些模不著頭腦,「你這唱的哪出?哼,成全,休想!」
「訪煙,起來!」身後想起杜峰的聲音,看著訪煙眼里一閃即逝的笑意,杜天官也明白過來。轉過身,負著手,冷冷地看著急步沖了過來的杜峰,生怕她受了委屈似的,一手將她扶起,滿是關切之意。杜天官見狀,只微微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
「你沒事吧?不少字」杜峰扶起訪煙,將她扶到位上坐下,見了滿桌滿地的茶水,她的手放在桌上,手背燙得發了紅,心痛不己,撫著她的手,「訪煙,疼不疼?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訪煙苦笑著搖了搖頭,垂下兩滴淚,「沒事,我不疼。義父也是為了你好,我,實在是配不上你。你別怪義父。」
「呵。」杜天官听了,忍不住冷笑出聲,道,「本官一向自認為有顆七竅玲瓏心,沒想到姑娘更是錦心繡腸啊!佩服,真是佩服!」
沒等杜峰開言,訪煙一臉的驚恐,起身又要跪下,被杜峰一把拉住。
訪煙一手撐著桌子,一副弱不驚風快要暈倒的樣子,與剛才判若兩人,一邊哽咽著道,「杜大人,請你不要責怪將軍!訪煙,訪煙這就離開!」說罷,哭出了聲,作勢欲去。
杜峰急了,一手拉住她,「訪煙,等等。」轉過身對杜天官有些動情地道,「義父,從小峰兒什麼都依你,什麼都听你的。你要我學武,我就中了武狀元,伺候先帝;你要我當附馬,我就娶了玉寧公主;你要我出人頭地,我己經是天武將軍。可只訪煙一事,峰兒不能依你,這段時間宮里事忙,我接了訪煙,一時忘了稟告,是我的不對,可現在也不晚。等忙過這陣,我會向皇上請旨,迎娶訪煙。」
「你個,你個不孝子!」杜天官氣得渾身顫抖,面色發紫,一陣暈弦,幾欲摔倒。杜峰忙舍了訪煙前去扶住,「義父勿惱,峰兒的苦處,想來義父最能理解。」
「理解?你是什麼意思?」杜天官摔開他伸過來攙扶的手,道。
杜峰不答,轉了頭,溫柔地對著訪煙說道,「訪煙,你先回屋換身衣服,別涼著了,我和義父談談。」
訪煙乖巧地點了點,向杜天官福了身子,輕聲道,「杜大人,訪煙先告退了,一會再來送大人!」
杜峰將杜天官扶了座上,看著訪煙的身影消失不見,才道,「義父,坐下說。」
「哼,你也別叫我義父!這麼多年辛苦,我算白養你了。」杜天官余氣未消,但語氣己經比剛才緩了許多。
「義父,」杜峰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看了他很久,才緩緩開言,道,「自古有情多愁苦,義父,是深有體會吧。」
「什麼意思?」杜天官知他話中有話,便皺了眉等著他往下說。
杜峰不答,只自顧自說道,「義父乃二朝重臣,身居高位,為何至今不娶?」
「你在胡說什麼?」杜天官微怒,眼楮卻一直盯著杜峰,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他卻一臉的平靜。
杜峰听了,只微笑了一下,眼神變得飄渺迷離,緩緩說道,「我只是想說,義父,那是因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杜天官微微顫抖著,說道,「峰兒,你,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什麼?」
杜峰苦笑著搖了搖頭,「峰兒不知道什麼,峰兒只知道義父想讓峰兒知道的,不想讓峰兒知道的,峰兒什麼也不知道。峰兒只知道,為了她,峰兒可以連性命都不要。峰兒只求義父,體恤峰兒多年的相思之苦,不要為難訪煙,不要趕她走。讓峰兒,也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