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听了納蘭啟明的問話,並沒有直接回答,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搖了搖頭,抬了眼看他,有些猶豫的口氣,問道,「我不識她的。恩,啟明,你知道,啟睿……,啟睿是不是跟她很熟?」
「四哥?」納蘭啟明皺了皺眉,歪著頭想了想,有些好笑地回道,「很熟應該算不上吧,小時倒是認識的,還常吵架來著。呵呵,小時候的謹瀟就是寵壞了的刁蠻公主.難得來的,太後寵著,宮里個個人都讓著她,只有四哥不買她的賬,所以一見著面就吵,打架也是常事兒。為了她,四哥還受過好多次罰,恨得牙癢癢的。」
「哦。」素雪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向了一邊含笑不語的語晴郡主,「郡主難得來次京城,都去哪兒玩了啊?啟明可是個好向導呢,應該玩得很開心吧?不少字」
語晴郡主紅著臉白了納蘭啟明一眼,努了努嘴,有些撒嬌的語氣,對著啟明說道,「是吧啟明,你瞧,王妃都知道說我難得來一趟的,等皇上登基慶典過了,我又得回去了。」這才轉了頭笑著對素雪說著,「他哪是好向導?都是我纏著讓帶我去玩,他啊,走到哪里也就總心不在焉的,一問三不知,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麼,倒象是我引著他去玩兒似的。」
納蘭啟明笑了笑,沒有理會語晴郡主的抱怨,仍是對素雪說道,「四哥的狀況怎麼樣?」
素雪的笑容立刻黯了下來,回道,「能怎麼樣?原是說要年後處斬,現在出了天石之言,皇上也就沒個準話,我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吧。」
納蘭啟明點了點頭,安慰道,「我也听說了,出了個天石,這也是好事兒。我再找機會勸勸皇上,事情或許還有轉機。四嫂,你也別太擔心。」
「恩,謝謝啟明。」素雪點頭應了,二人也就再說了些安慰之類的話,稍坐了坐,納蘭啟明和語晴郡主便起身告辭了。
送了二人出去,素雪在房里呆呆地坐著,再也沒法畫畫兒。胡思亂想,心亂如麻。她的心里隱隱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謹瀟公主與納蘭啟睿之間,一定有著什麼。是什麼呢?她不敢想下去,可腦子卻不听她的使喚。只得胡亂的撥了幾口飯,早早兒的歇了,卻一整晚的,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眼見著天色發白,听見了外面宮人起身忙碌的聲音,素雪才迷迷糊糊漸漸睡去。可才沒睡得多久,外面宮人叫罵,嘈雜的聲音,隱隱的還听到女人哭喊的聲音就把她吵了起來。怎麼回事兒?她的心中不耐,頭也疼得厲害,轉了身捂了耳繼續睡。可吵鬧聲越來越大,哭聲也越來越明顯,素雪只得長嘆了口氣,起了身,披衣走了出去。
幾個宮人正圍著院子一角,女乃娘背對著她,正在小聲呵斥著,「小點聲兒,小姐還在睡呢。如玉,趕快把這瘋婆子拉了出去,也不知哪兒來的,都是小姐心慈,不讓咱們守夜,趕明兒,還是得派人當值守夜。」
「女乃娘,」素雪皺了眉,問道,「出什麼事兒了,一大清早的,鬧成這樣。」
「小姐,」女乃娘听了,趕緊轉了身,回道,「也不知怎麼回事,一早起來,院里就來了個瘋婆子,想是昨晚上就進來了的,又哭又鬧的,趕也趕不走,奴婢正想讓如玉用蠻力給拉出去呢。」
「瘋婆子?」素雪奇怪的向宮人圍住的角落看去。地上倦縮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身上穿著件灰布單衣,在晨風中有些瑟瑟發抖。一只手給如玉拉著,一只手還緊緊地摟著一只枕頭,枕頭己經破了,露出灰白的絮兒。她一邊狠命搖著頭,一邊帶著哭腔,喃喃地說著,「不要,不要。我不走,我不走。」
听了素雪的聲音,她忽的停住了哭,抬了頭,花白的頭發胡亂的散在臉上,擋住了她的臉,只能見著兩只空洞無神,含著淚的大眼,滿眼的淒涼。她見著了素雪,發瘋似的直撲了過來,也不顧如玉拉著的手,在空中就朝素雪磕著頭,散亂的頭發便在空中飛舞著,讓人看著心酸,大聲哭著,「寒清,寒清,我求你。你救我,救我。別讓皇上趕我走。」
如玉忙用力將她緊緊拉住,往外面拖著。素雪心中不忍,擺了擺手示意如玉放開她,自己彎下了身子,柔聲道,「婆婆,你是住哪里的?我著人送你回去。」
「我不去。」女人猛搖著頭,抬了臉,可憐巴巴的看著素雪,「寒清,我不回去。皇上疼你,你跟皇上說說,讓他別生氣了。我,我會再生一個孩子的,不會再讓他死了。」
素雪心中一驚,這個女人嘴里反復提起的寒清,她記得,听啟睿提過,那是林太妃的名諱,眼前的這個女人,跟林太妃有什麼關系?低了頭細看著,女人這時也抬著頭看她,還伸出一只手,將臉上的亂發拂了去耳後,「嘿嘿」地沖她討好的傻笑了兩聲。素雪驚叫道,「姑姑」
女人听了,歪了腦袋看她,忽然地猛吸了吸鼻子,象個孩子似的笑著,「呃,是鸞兒啊。幾天沒見著你了,你怎麼變樣了呢?」
「是啊,姑姑,你起來吧,到屋里去坐,外面涼。我著人去找鸞兒來。」素雪彎了腰,和如玉一起將姑姑扶了進屋,一邊轉頭吩咐了香梅,「香梅,快,你去萱月殿請仲才人過來。」
香梅應了,飛奔著出了去,女乃娘打發著宮人各自散了。
素雪和如玉將姑姑扶進房坐了下來,給她倒了杯熱水,讓她喝著。一口氣兒的喝了杯水,姑姑這時己經平靜了下來,不再哭鬧。只緊緊摟著她的枕頭,一邊搖著,一邊低著頭嘴里哼哼唧唧的唱著。素雪見了,輕搖了搖頭。
「小姐,」如玉問道,「這瘋女人,你認識的麼?」
「恩。」素雪嘆了口氣,道,「見過一兩次,是萱月殿仲才人的姑姑,原住在冷宮的。不知怎麼的,今天跑了出來。听語氣,總喊皇上的,象是先皇的哪位妃子吧,不知什麼緣故進了冷宮,一住幾十年,也就半瘋了,有時卻又是清醒的。對了,你去跟咱們閣里的宮人說說,這事兒別往外瞎傳,給人知了不好。」
如玉轉了身,伸手打起簾子,正遇著仲才人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二人差點撞上,如玉忙閃了一邊,讓仲才人先進了來,自己才出去。
「姑姑。」仲才人也顧不得向素雪打招呼,只點了點頭,便在姑姑的面前跪了下來,手托著姑姑的頭,傷心的看著她,聲音有些哽咽地道,「你怎麼亂跑出來了?」
姑姑這時似乎清醒了些,臉上帶著溫柔的笑,道,「哦,是鸞兒啊,我好幾天不見你了,想著你呢。她們都說你現在是娘娘了,得住宮里,所以,我就出來找你了。」
「哎,姑姑。」仲才人嘆了口氣,有些自責,模了模她的頭,哄著她道,「是鸞兒不好,鸞兒這幾天有些事忙,一時分不開身,以後。鸞兒天天都去看姑姑,姑姑可別再亂跑出來了。」
姑姑笑著點了點頭,不再理她,只一心搖著她的枕頭,哼著她的歌。
仲才人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朝素雪行了個禮,「多謝王妃了。這姑姑要是跑到別處,給人見了,又得挨頓板子了。」
素雪忙將她扶住,道,「仲才人不必客氣,我也是舉手之勞,看著姑姑真可憐。仲才人,沒事兒了,你也坐吧,讓姑姑歇歇。」
仲才人坐了下來,眼楮仍是看著姑姑,嘆道,「這宮門一入深似海。姑姑十五歲就入了宮來,最後卻落得這番情景。這讓我也想到自己,我以後,不知是不是也這樣。」
素雪忙笑著安慰道,「仲才人想得多了,皇上現在,不是很寵著你的麼?」
仲才人抬了眼看著素雪,眼楮含著她看不懂的深意,語氣里卻是無奈,苦笑著說道,「自古以來,哪個皇上的榮寵不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若果有一天,皇上轉了頭去,也許就再不會看我一眼。姑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又何嘗不是曾經伴君身側榮寵一身,可一旦入了冷宮,皇上就再不曾再來過。如今你瞧,她卻比那宮人都還不如,宮人到了二十五歲,還有機會發還原籍嫁人終老。而她,卻只能如螻蟻,在冷宮苟且偷生著,等著老死。」
素雪也沉默了,鸞兒的說法與她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來到這個時代,她的心中總有一股淡淡地悲涼,女人的命運,似乎就不在自己的手里。她是這樣,鸞兒是這樣,姑姑就更是這樣了。想著,也只得嘆了口氣,看向姑姑,道,「姑姑一直在喊著林太妃的名諱,她和林太妃關系很好麼?」
「林太妃?」仲才人聞言,渾身一顫,臉色微變,語氣變得急促起來,道,「姑姑喊著林太妃?她喊的什麼?是不是寒清?」
「恩。」素雪點了點頭,略有些不解地看著她,「你不知麼?寒清,不就是林太妃的名諱?」
「寒清是林太妃的名諱?原來如此。」仲才人臉色平靜了些,點頭道,「我不知,姑姑夢里也常喊著這個名兒,一直求她救她。我一直在想誰是寒清,原來是林太妃。宮里很少有人知道太妃們的名諱,王妃是如何得知的?」
「我曾听我家王爺說起過,也就知道了。」素雪答了,又問道,「听語氣,姑姑應該與林太妃關系不錯吧,不然,也不會直喊著名諱。」
「恩。」仲才人若有所恩,點頭應道,「應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