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帶著宮人七手八腳的將姑姑撈出來的時候,姑姑早就沒了氣兒了。在水里泡著的時間有些長了,皮膚都有些透明了起來。她圓睜著眼,披散著發,宮燈散發出來的忽明忽暗的光,讓她的臉上透著神秘的恐怖。
仲才人本來就顫顫巍巍的站著,這時見了,尖叫了一聲,又暈了過去。素雪當救生員時,是見得多了,倒不覺得怎樣。有膽小的宮人,己經嚇得瑟瑟發抖,不敢聚到水邊。素雪只得一邊吩咐了宮人去回了皇後,一邊將仲才人扶了回子寧閣。
皇後沒有來,可這事兒處理得快得讓素雪驚訝。原來宮里死一個人實在算不得什麼,更何況是一個在冷宮的瘋女人。仲才人未醒來之前,宮人們己經將死去的仲順媛一席草席卷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草草埋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池水又靜得象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一樣。
素雪坐在床邊,看著床上面如死灰的仲才人,心里想著等她醒了要如何告訴她,才不會讓她太難過。這時,香葉進來回道,「小姐,徐公公來了。」
徐公公?是不是啟睿有什麼消息了?素雪想著,幾乎是從床邊跳了起來,快步沖了出去。
徐公公卻是一臉著急的樣子,問道,「奴才見過王妃。請問王妃,可曾見過仲才人?」
听到他的問話,並不是啟睿有什麼事兒,讓素雪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可沒听到啟睿的消息,讓她的心里,又是一陣的失望。
「仲才人?」素雪問道,「敢問公公,尋仲才人何事?」
「回王妃,「徐公公急得直搓手,回道,「皇上剛才翻了仲才人的牌子,晚上要駕幸萱月殿,奴才來傳話來的,卻到處也找不著仲才人,這如何是好?」
「哦,」素雪想了想,道,「仲才人倒是在我這里,不過,恐怕公公要回皇上,仲才人身子不適,今晚上怕是不能伺候了。」
「身子不適?」徐公公皺了皺眉頭,臉上有些懷疑的表情,道,「身子不適?為什麼不在萱月殿歇著,反倒來了子寧閣了?請王妃帶奴才探望一下,奴才回去也好回話。」
進了內室,見仲才人緊咬牙關,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徐公公這才相信素雪的話,行了禮,道,「奴才也是擔心,請王妃勿怪。只是,這仲才人昨兒還好好的,現在怎麼成這副模樣?可有讓太醫瞧過?」
「己經瞧過了,說是受了驚嚇,沒什麼大礙,請公公回皇上,等才人醒了,本妃就著人將她送回萱月殿。只是,太醫說了,仲才人的身子,可能要有幾天才能好的了,恐怕沒法伺候皇上,請皇上恕罪。」
「奴才知道。」徐公公答著,又瞟了床上的仲才人一眼,才行禮退了下去。
仲才人似乎是陷入夢魘之中,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五官都在扭曲著,嘴里一直在念叨,「姑姑,姑姑。」過了一會,又平靜了下來,可過了不多久,又開始哭了起來,「爺爺,爺爺。」
素雪見著,心里卻是嘆氣,這鸞兒,倒是個重情義的,只可憐不知卷入了什麼是是非非之中,弄得差點喪命。
如玉端了熱水進來,素雪便伸手接過,絞了帕子,溫溫的敷了在她的額頭。仲才人似乎舒服了一些,緊鎖的眉頭稍展了開來,嘴里也不再嘟囔,沉沉的睡去了。
「讓她睡會兒吧,」素雪起了身,吩咐如玉道,「你去讓香梅炖上些粥,一會她要是醒了,給她喝些。」
「好。」如玉應了,又問道,「小姐,你也折騰了好長時間,飯也沒吃,我讓香梅也弄些什麼給你吃吧?不少字」
素雪正欲答話,卻听得外面宮人的聲音,「皇上駕到」忙整理了衣服,出去跪迎,「臣婦恭迎皇上。」
「起來吧。」納蘭啟德一邊說著,一邊給了個眼色給徐公公。
徐公公會意,朝後面跟著的宮人揮了揮手,宮人將手中的兩盅炖品端了上來,道,「王妃,這是皇上賞的人參雞湯,王妃辛苦了,給王妃補身子。」
素雪忙跪了下來謝恩,「謝皇上隆恩,臣婦沒什麼事兒,仲才人受了驚嚇,這湯一會仲才人醒了,臣婦會讓她喝下。」
納蘭啟德坐了下來,听到她的話,皺緊了眉,徐公公忙揮了揮手,將屋里的宮人都帶了下去,只剩下納蘭啟德和素雪兩人。
納蘭啟德這才舒了眉,站了起身,雙手輕托將她扶了起來,柔聲道,「你快起來。你這進了宮一段時間了,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了跪啊拜啊的,讓朕看著心疼。」
「謝皇上。」素雪起身時微微向後一退,巧妙的將自己與他分了開來,才道,「皇上是來探仲才人的吧?不少字因為仲才人沒醒,外面風又大,臣婦怕她又受風寒,所以才留在子寧閣。等她醒了,臣婦會著人送她回萱月殿,讓人好生照顧著,請皇上勿須擔心。」
納蘭啟德有些不快,回身坐了下來,緊盯著素雪的眼楮,快要冒出了火來,冷笑著道,「你以為,朕是來探她的麼?」
「皇上。」素雪垂了眸子,沒有看他,也沒有再回答。
「罷了,你坐著吧。」納蘭啟德嘆了口氣,吩咐道。見她坐了下來,才接著說道,「朕听徐福說,是你跳進池里把仲才人救了上來的。你說你,自己的身子怎麼也不顧著呢?宮里那麼多人,是做什麼吃的,犯得著你自己跳下水麼?你也不動腦想想,隨便找個宮人,挑幾個奴才下去,也能救了上來自己身子也不好,天又這麼涼,這要又涼著了,可怎麼是好?那里天黑水深的,又萬一有個好歹的,可怎麼了得?做事之前,要先想想,你一個女人家的,哪能這麼逞強的?」
素雪听得他嘰里咕嚕的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連氣兒都不帶喘的,「 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皇上,臣婦今兒才發現,原來皇上的口才,不是一般的好啊,這一串一串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讓臣婦先回答哪個呢?謝皇上關心了,皇上說的對,是臣婦欠考慮。只是當時情況緊急,臣婦實在也沒想那麼多。而且,別的不敢說,臣婦的水性,可不是一般的好呢,救個把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還逞強。」納蘭啟德佯怒,瞪著眼看她,卻見著她的笑,那笑容象是一陣春風,吹進了他的心里,吹皺了他的心湖,讓他的心酥**癢的。不由得凝著眉看了她好一會,才嘆道,「朕真希望,天天都能看著你笑。」
素雪忽的凝了笑,轉了頭朝室內看了看,道,「皇上,仲才人該醒了,皇上要不要進去看看呢?」
納蘭啟德有些惱怒,皺了眉,道,「你快些把湯喝了。朕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做的,你嘗嘗看,若不好吃,朕就治他的罪」
「呵呵,」素雪听了這話,語氣一點不象個皇上,倒象個賭氣的孩子似的,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治人的罪很好玩麼?皇上老愛把這話放在嘴邊。」
納蘭啟德听了,也不禁笑了起來,「是啊,順嘴了,你若不吃光了,我就去治他們的罪。」
自認識他以來,也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燦爛,素雪心里的狗血又翻騰了起來,笑道,「是了,皇上,你啊,就要常這樣笑笑,這樣笑著,多好看呢?別老一副嚇死人不償命的樣子,容易老的哦。」
話一出嘴,素雪立刻後悔了起來。眼見著納蘭啟德的笑凝在了他的眼里,變得溫情脈脈了起來,她趕緊岔開話題,「那個,皇上,這湯聞起來很香呢。晚飯還沒吃呢,我真的餓了,你要不要也吃一碗呢?」
「好。」納蘭啟德笑看著她,柔聲應道。
素雪揭開蓋子,一股香味撲鼻而來,更覺饑腸轆轆了起來。放在納蘭啟德的面前,自己也盛了一碗,便不再說話,大口大口喝著。喝到一半,才發現,納蘭啟德面前的湯卻動也沒動,只笑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放了碗,道「對不起,皇上,我忘了要請您先吃,我實在是餓了。」
「不妨事。」納蘭啟德笑著搖了搖頭,「朕喜歡這樣看著你吃。呵呵,朕還是第一次見著,女人象你這樣子喝湯。」
「怎麼了?」素雪的湯勺停在了半空,奇道,「我喝湯的樣子不好麼?別的女人都怎樣喝湯?」
「這樣。」納蘭啟德翹了蘭花指,捏著勺子柄尖兒,將勺子在湯里淺淺的舀了一勺,噘了嘴,輕輕的呼了一口,然後放在唇邊薄薄的抿了一小口,又放下勺子,作勢優雅地擦了擦嘴,然後一臉嚴肅的瞪著眼看著素雪。
素雪愣住了,然後「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笑得捂肚子直喊疼,「哎喲,我不行了,哪有這樣的本來人家吃的挺優雅的,給皇上一做出來,怎麼象個傻子呢。哈哈,哦,」素雪忽然捂了嘴,道,「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我不是說皇上象個傻子,我是說……,哎。」
納蘭啟德也笑了,白了她一眼,道,「你敢罵朕,朕要治你的罪。」
「不敢,不敢。臣婦知錯,請皇上恕罪。」素雪一邊笑著,將湯喝了個底朝天。抬了眼偷偷看著,見他慢條斯理地喝著湯,嘴角還帶著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便輕輕的放了碗,試探的問道,「皇上,啟睿的事兒,皇上打算怎麼辦呢?」
納蘭啟德的湯勺忽然停了下來,然後,被他重重的擲在了碗里,發出了「鏘」的聲音,嚇了素雪一跳。過了一會,他才緩緩地抬了眼,凝視著素雪,冷冷的吐了三個字,「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