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啟德微微一笑,道,「白煜城,這也怪不得你。朕也是今天才明白,上天為何詔示天生雙子。再高明的易容術,也不過是用假面孔將真面孔覆蓋住,假的東西,終究會有破綻。而朕與睿王,本就是雙生子,天生一模一樣的真面孔,你又如何能辯?朕的宮中自然是臥虎藏龍,你當然沒有料到,就算是朕身邊的李公公,對易容之術卻也是略有涉獵,雖然不象白公子精于此道,但不過是遮掩個疤痕,卻還是難不倒他。
白煜城听了,撫掌大笑,說話的樣子,仍是一派輕松,竟象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果然,果然白某還真是低估了皇上只是,皇上,白某還有一事不明,請皇上賜教。」
白煜城的樣子,也並沒有要等納蘭啟德回答,便自顧自的說道,「依白某的身手,就算是你這殿上的人一起上,也未必能敵。白某敢說,我能在十招之內便取你性命,皇上,你又當如何?」
此言一出,殿上剛剛有些平緩的氣氛,一下子又緊張了起來,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白煜城的身上,殿上的兵士們也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兵器,豎起了每一根毛孔,瞪大的眼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稍一松懈,會又生便故。
「呵呵呵,」納蘭啟德也是一陣輕笑,神態自若,「朕相信你的話,白公子的身手也許天下第一,朕著實嘆息,如此身手,卻不能為朕所用。白公子若能歸降,護戍邊關,將是映羅百姓之福,朕願摒棄舊怨,一切既往不咎。可若是白公子一意孤行。」
納蘭啟德凝了笑,面色一沉,道,「且不說白公子是否真能在這大殿之上,十招致勝。就算真的如此,朕的殿外,有幾萬兵馬,你確信,殺了朕,你真能全身而退?就算白公子武功蓋世,得保自身,可你的手下,將會無一生還,慘死殿外。朕看得出來,白公子乃性情中人,義薄雲天,並非十惡不赦,這樣的結果,你真的忍心?」
一席話,說得白煜城啞口無言,看著緊緊依在他身邊的婷兒,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好吧,皇上,你贏了,就象當年的父親一樣,煜城終究難逃一死。只要皇上答應,不再為難煜城的手下,放他們安然離開。煜城願意束手就擒,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煜城」婷兒听了,緊張的抓著他,道,「我不走,要死,婷兒陪著你。」
「皇上,關于白府當年滅門一案,臣听臣妻提起過。皇上離宮的時候,臣調了卷宗細看,臣有所發現。臣有一言,請皇上明鑒。白公子雖罪犯謀逆,卻是因為當年先皇誤判,慘遭滅門,才致報仇心切。且受人利用,是情有可原,」納蘭啟睿忽然向前走了幾步,行禮說道。
納蘭啟德點了點頭,「白府一案,始于先皇。當年,朕雖年幼,亦曾有所耳聞,但卻不知個中原由。其中若真有隱情,你且說于朕听。」
納蘭啟睿點了點頭,命人去將卷宗取了來,一邊說道,「當年,白知府所轄應天府水患,災民眾多,民不聊生。先皇體恤百姓,撥了大筆賑災款,命王叔寧親王為欽差大臣,前往應天府治水賑災。王叔卻伙同當時的禮部尚書朱思遠,將賑災款私吞。結果致大堤失修崩塌,百姓死傷無數。之後,又瘟疫橫行,知府白淺之卻是根治無方。幾月下來,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應天府幾近空城。先皇大怒,王叔為了自保,與朱思遠沆瀣一氣,將罪責都推到白淺之身上。那白淺之不過一介書生,本不長于官場之道,這時更是難以自辯。先皇自然大怒,一時失查,將白淺之治了滅門之罪。」
納蘭啟睿說到這里,接過厚厚的卷宗,恭敬的呈了上去,「這是當年卷宗,臣己細細讀過,呈請皇上御覽。況當年之事,尚有人證。王叔寧親王尚在殿上,可為此事佐證。白府滅門一案,是殿上很多老臣都知道的,卷宗上亦有記載。後來此案為現任刑部尚書宋伯期所破,宋尚書亦在殿上,可為此事佐證。」
李公公接過納蘭啟睿手中的卷宗,呈了給納蘭啟德。
納蘭啟德接過,拿了在手細細看著。對于納蘭啟睿說的這一段,白煜城其實是不知的。他那時尚是年幼,只知父親當時為官甚為辛苦,常有隱退之意。事發之前,父親常常夜不歸宿,回來後也是長吁短嘆,想必是因為治災無方憂心而嘆。
「寧親王何在?」納蘭啟德重重的將手中的卷宗拍了在桌上,喝道。
大殿事發之後,寧親王本是躲在大殿的一個角落,生怕傷及自身。見杜天明死,杜峰被捉,謀逆一事基本塵埃落定,這才放下心頭大石,喘了口粗氣。卻听得納蘭啟睿提及當年應天府賑災弊案,心頭大駭,這時見得納蘭啟德指名道姓的叫著自己,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卻再無處可躲,只得哆哆嗦嗦的走了出來,見了納蘭啟德帶著怒的目光,嚇得腿一軟,跪了下來,「臣,臣在。」
納蘭啟德在案上重重一拍,道,「寧親王,你罪犯貪沒,欺君枉上,視百姓性命于不顧,你可還有話說?」
寧親王嚇得只一個勁兒的磕頭,「臣,臣知罪,臣無話可說。只是,此案當年己結,臣己被罰俸三年,面壁思過,請皇上明查」
兵士並未退去,殿內仍是有些雜亂,納蘭啟德向殿下環視了一眼,問道,「宋伯期何在?」
宋尚書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行了禮回道,「臣在。」
「平身。當年如何,你細細說于朕知,不得有所隱瞞。」
「是。」宋尚書起身,想了一下,便開始說道,「話說當年,寧親王追原是先皇的親弟弟,己故惠太後最小的兒子,太後甚為寵愛,平日里嬌縱慣了,本也不為先皇所喜。但礙于太後的情面,先皇即位,便封了他個寧親王,他拿著俸祿,過著舒心日子,平日里也不太理事兒。誰知,應天府水災,朝廷撥款賑災,他也不知受誰唆擺,說賑災是個肥差,硬是讓太後幫他討了欽差大臣的差,前往應天府賑災。他卻將所有災款都中飽私囊,一個子兒都沒有送給應天府。應天府尹白淺之為人儒弱,自然不敢說什麼,後來才會成為替罪羔羊,招致滅門。」
「臣當年是刑部侍郎,有一日臣外出游玩,途中救得一名男子,自稱是白知府家丁,姓白名愈,說是進京為家主申冤。臣這才細細問來,然後抽絲剝繭,破得此案。白愈如今為下官府中家人,尚在下官府中,皇上可隨時傳詔。」
听宋尚書提到白愈,白煜城渾身一顫,這名字,他記得清楚。白愈原是父親的書僮,一直跟隨在父親身邊,從小也常帶著他玩耍。那年,白知娶妻,出事那天,正逢妻子回門,他跟了去,便逃過一劫,後來他就再沒見過。卻沒想到,他還曾來京為父親喊冤。
就算白煜城再怎麼要強,這時,眼里也忍不住泛上淚光,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宋大人,大人此言當真?白府舊人白愈,尚在大人府中?可否,可否請大人讓煜城一見?」
宋尚書點了點頭,「這個當然。下官當年就念及白愈忠心耿耿,難得他一路從應天府步行至京城,直至盤纏用盡,差點餓死街頭。而事後卻又無處可去,才將他收留在下官府中,卻沒想到,二十幾年後,仍能與公子相遇,也是天意。白公子,恕下官直言,當年百姓死傷無數,先皇盛怒難免苛責。然,令尊身為府尹,治理無方,致百姓生活淒苦,流離失所。雖然罪不致滅門,而贖職一罪,卻是罪無可恕。白公子當時年幼,並不能完全了解事情真相。因為滅門一事懷恨于心,下官能夠理解,皇上宅心仁厚,也必能體諒公子傷痛之心。希望白公子能听下官一言,早日放下屠刀,莫一錯再錯。相信如今這個場面,也不是令尊想見到的。」
白煜城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才抬了頭道,「謝宋大人。」又轉身向納蘭啟德深深的行了禮,道,「皇上,煜城自知殺戮,且謀逆罪大,罪無可恕,煜城當願一死謝罪。只求皇上,讓煜城與舊府家人見過最後一面,煜城當死而無憾。」
「準。」納蘭啟德點頭應了,對宋尚書道,「宋大人,你即傳詔家丁白愈與白公子一見。」
過了不久,宮人將白愈帶到,白愈有些老態,但模樣卻沒什麼變化,白煜城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而事隔多年,白煜城的模樣己經大變,白愈先是不敢相認,听得宋尚書說眼前之人是當年少主,才凝了眼細細看著。白煜城眉眼之間,果然與當年主人極為相似。想起當年舊事,白愈竟失聲痛哭,久久說不出話來。
听得納蘭啟德詢問將當年白府一事,白愈忍住悲痛,將當年之事細細的說了一遍,與卷宗所載及宋尚書所說無二。白煜城听了,也不免淚濕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