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香葉听得有些雲里霧里,「奴婢不明白,只是听著心里怪難受的。」
「這是表達與愛的人相愛卻不能長相守的痛苦之情。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為了不相思,永遠相別離。」
小詩的最後幾行的墨跡,己經化開,當年慶妃在寫這首詩的時候,到最後,怕是忍不住落淚吧?是不是寫了這首詩以後,才終于下定決心離去?看得出來,高祖皇帝深愛著她,她也愛著高祖皇帝,最後又怎麼忍心選擇永遠離開?
素雪信手翻翻書稿,每一篇都標有日期,是慶妃娘娘的隨身日志。第一篇上用的是公元紀年,2000年,再翻到後來的,便是用了年號記年,這是這個朝代的紀年方法。
「香葉,你先回去吧,我細看看。」素雪說著,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好,奴婢回去幫女乃娘準備午膳,讓紫衣在門口候著,有事你叫她就行了。」
「好。」素雪應了,翻開第一頁,專注的看了起來。
第一篇很短,字跡潦草,歪歪扭扭,看來慶妃娘娘也不習慣于用毛筆。素雪不由會心一笑,仿若看到自己當時的情形。
2000年,1月1日,星期六。
我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這一定是在做夢。「哎喲,疼」真疼,這不是夢。
我居然是周慶涵周大學士的女兒,更可笑的是,還即將選秀天啊,你玩我呢吧?
這是哪兒,映羅?映羅又是哪兒?只听過唐宋元明清,哪來的映羅?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為什麼要當工作狂,元旦還出去工作?就為了那點兒外快,把自己弄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來了天啊,你原諒我這回吧
老頭兒的園林設計,難怪同事都不接,說桃花多的有些陰森。誰叫我不信啊,我為什麼不信啊還笑著說那是桃花源,哭等我回去,一定要把那老頭揪出來,狠扁一頓,再大卸八塊不行,那犯殺人罪了。
怎麼回去?怎麼回去?
後面打了一串大大的問號。
原來慶妃娘娘是個園林設計師,難怪了,素雪想著翻過第二頁。
第二頁上只有個日期,弘景五年八月初六。
是一張圖稿,上面叉叉點點,有的是些數據,她看不明白,于是翻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頁,都是如此,除了日期,只有一些叉點,數據。
素雪隨手將這些圖翻過。
再看到她寫的話時,素雪不禁會心一笑,雖然後面的日記,越寫越短,有時只是寥寥數筆,可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子卻是躍然紙上。
弘景五年八月十五。
累死我了,當個周大小姐可真不容易啊琴棋書畫?樣樣不會看著丫環婆子驚異的眼神,娘親瞪得象銅鈴般的大眼,我就直想笑什麼秀女?一邊呆著去我就直接裝失憶總不會選個失憶的女子入宮吧?
失憶也得選秀?可憐的我啊這把年紀了,還得被逼著學這些玩藝兒。
不行了,睡去鳥,娘親說了,明天還得接著練,除了吃飯睡覺,其它的時間都得交給琴棋書畫,惡補一下,也不至于惹人笑話。這倒是有道理的,周大小姐要會什麼都不會,會惹娘親爹爹被笑,我還是勉為其難一下吧
對了,月餅很好吃,月亮也很圓。
再接下去看時,都是記錄她學習琴棋書畫的過程。被夸贊的時候得意揚揚,被責罵的時候,便吼叫著發泄一通。
慶妃娘娘真是個可愛的真性情女子,素雪想著,含笑翻過。
弘景五年十一月八日,只有一句︰明日進宮。雖然只有短短四個字,給人的感覺卻是悲從中來。
往後看時,斷了很多日子的,再續上時,她己經過了初選,住進了秀女監。
素雪看著,眼前出現一幕幕的畫面,心情也隨著她的文字上下起伏︰看到她被受人誣陷被責打遍體鱗傷,素雪淚濕衣襟;看到她在復選時,著意丑化自己,差點就要落選,卻遇上傾盆大雨,被迫露出廬山真面目,素雪不禁惋惜;當看到她于面試之時,著意搞怪,一首「一片兩片三四片」的歪詩,也能歪打正著,入了太後的法眼,素雪也只得啞然失笑,命運只是天注定。
終于稱心如意的落選了,她收拾行囊喜孜孜出宮的時候,卻見義勇為「救」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子,她以為他是半路翹班的錦衣衛,便掩護他躲過搜查;心里正洋洋得意著自己的俠女行徑,前腳跨出宮門,後腳就被拉了回來。
素雪暗笑,這個,在她的日記里大加贊賞的男人,應該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個人,高祖皇帝。
果然,後面的日記,就是圍繞這個男人而寫的了︰九曲橋上英雄救美,杏花林中不期而遇,他轉身霎那她悵然若失,再見他時她笑顏如花。她一直以為,他是宮中的某個錦衣衛。聰慧如她,卻如此後知後覺,怎麼會有出入如此自由的錦衣衛?
再往後看時,再不見了輕松的筆調,每篇不過幾句,卻能看出此時的她內心卻是十分的煩惱掙扎。
弘景六年正月初六。
他騙我
弘景六年正月二十八
我不再見他,永遠就算是皇帝,那又如何?不見,就是不見,見也當做未見。
弘景六年二月十六
遠遠的見著他了,他站在杏花樹下,這個擁有天下的男人,為何看起來如此悲涼?
弘景六年二月十八
面對面,他看著我,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女人。我的心疼得象給人撕成了一片一片,我撿起來,再拼了回去,「不」我搖頭,我不願做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終于擦肩而過,我淚流滿面。
弘景六年二月二十
下雪了這種時候下雪還真是奇怪。不過白茫茫的真可愛。
雪中,他擁著我,溫柔的替我揉著紅腫的腳踝,時不時抬眼看我,他的臉,我覺得似乎己經看了千年。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的,當時,他正看著我。
我怦然心動,我耳鳴眼花。我甚至傻傻的想,我的到來,是不是就是為了他?可他是皇帝,如何一人相對,直到白首?我沒法再思考,因為他吻了我,真甜。我完了。
接下來的數頁,都是記錄著她和高祖皇帝幸福的時光,雖然有過爭執,有過斗氣,他們的愛卻與日俱進,他信守著他的承諾,只與她一人為伴。她受了排擠陷入危機差點喪命,他便不顧眾議,為她散盡六宮。
二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過。
奇怪的是,記錄美好的紙上,每一頁,都有許多滴的水印,有些的,滴在了墨跡上,幾乎將字都暈開不見。開心快樂的日子,慶妃娘娘在寫的時候,應當不會流淚才是啊幸福的眼淚?
素雪側了臉看著書架,恍惚中,她見到一個愁眉不展,形容枯槁的男子,他背靠著書架席地而坐,顫抖的手捧著這本手稿,邊看邊流淚。她明白了,這些淚跡,是慶妃離去以後,高祖皇帝發現了手稿,回憶往昔而流下的淚。不是幸福,是苦澀。
這麼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最終還是要分開?慶妃娘娘也真狠的下心?她不知道,她所選擇的這種離開方式,走了,就是一生?她不知道,她和他的生命線,再也不會有相交的一天?
嘆了口氣,素雪繼續看下去,心也象堵了大石般的難受。
弘景八年三月初二。
又到選秀的日子了。
後面空了好多天,只有日期,卻沒有只字片語。素雪卻依然能寫到一個秀眉緊蹙的美麗女子,對著紙,卻無從下筆,不多時,己淚濕衣衫。
他答應她,與她一人相守白頭,卻還是食言了罷?誓言,總是說起來容易守起來難。
弘景八年三月十六
我們吵架了,他說我不體諒她,他說他是皇帝,身上背負著重任。他說他可以沒有後。宮,但是不能沒有子嗣。
他傷了我的心,不過,他說的對。他要的,我給不了他。我又怎麼能那麼自私?
後面的每一章都只有四個字︰他不再來。每一章都是淚跡斑斑。
弘景八年四月初二
他來了,他瘦了,他說他想我。天知道我也想他,我有多想他然而,我不能見他。老天跟我開了個玩笑,家族遺傳的紅斑狼瘡己開始慢慢吞噬我的身體,就象以前吞食姐姐一樣。
真可笑,我還曾經一度慶幸,我以為穿越了時空,老天也許會忘了我,放過我。沒想到,它還是追隨我而來。我得走了,必須走了。不管怎樣,我要他的心里只有一個美好的我。就讓他恨我,怨我吧。
原來是這樣。素雪淚如雨下,難怪她以紗蒙面,始終不肯原諒他老天的這個玩笑,開得可真大
後面,除了最後一章,再沒了只字片語。有的,全是和前面一樣的叉叉點點,還有一些數字符號。
素雪心念一動,翻過前面,後面的這幾章,相較前面的,數字看起來位置發生了變化。這數字,是坐標什麼的坐標?又以什麼為原點?後面的,還出現了出巳入庚,出卯入酉,出巽入坤的字樣,素雪知道,這是在記載太陽的方位。
所以,原點是太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