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華與寧音塵沿著玄難河緩慢行走,兩人腳步很慢,神情很隨意,卻誰都不開口說話。倘若是平日,這樣的沉默也是常態,但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嚴華眼楮漠視前方,寧音塵偶爾路過一顆垂柳樹,摘下一枝垂柳把玩,撕碎了扔了,然後再摘下一枝。
半晌,她才說道︰「其實退親是有緣故的。我祖父希望我將來可以執掌寧家,便想將我留在家中,不嫁出去定了我姨母家的表兄做贅婿」
「不錯啊」嚴華半晌才淡淡開口,心中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執拗著,很是沉重。他愣了一個瞬間,才道出一個不錯,又道,「你有這個本事。副堂主那個人,的確難堪大任。」
副堂主,說的是她的大伯寧谷風。
寧音塵點點頭,臉上終于有了一些笑意,側臉問嚴華︰「對于入贅,你如何看待?」
嚴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思量了半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才滿意,臉色一斂,慢聲道︰「男子入贅,自然要性子軟弱幾分,否則女方族人會顧忌他是否將來奪權;能力也要弱一些,臉皮要厚一些。流言蜚語自然不會少,要受得住。將來就算考到了功名,女方亦會使計攪亂他的前途,讓他一輩子服軟入贅小門小戶也許是個臨時之計,入贅大戶,一生都會陪在里頭。從入贅的那天起,這一生便注定不能有所建樹」
寧音塵听他分析得很是客觀與清醒,忍不住笑了起來︰「嚴師兄,我表兄要是也能看得這樣透徹,事情倒是不好辦的」
嚴華沒有接口,只是淡淡望著遠方,一條漁船向河心中駛去,停在那里撒網。遠遠的也能看到一名漁家漢子帶著自己的年**兒捕魚。一網下去,收獲似乎不少,漁家女孩子咯咯地笑了起來,銅鈴般清脆笑聲傳遍了整條玄難河。嚴華轉眸看了看正在摧殘垂柳枝的寧音塵,聲音平緩︰「你為什麼想要留在家中做家主?女子不應該承受這麼多的俗務。嫁個真心疼愛自己的男人,相夫教子,不也很好嗎?」。
寧音塵听到這話,手上一頓,繼而苦笑︰「世間男子少長情。一生太久了,把全部身家賭在一個男子對自己的疼愛上,太累了。將來新人進門,我坐在屏風後面含笑說著話,眼楮里卻在落淚?不不,這樣的日子我是不敢想象的你是男子,也不敢想象要守著一個女人過一輩子,對嗎?」。
嚴華表情微微濃郁,沒有接口。
兩人慢慢走著,竟然走到了很遠,出了召南城的地界。然後又走回來,來來回回的,居然走了三個多時辰。都是慣于登山的人,兩人也不覺得腳下酸痛。回到召南城的時候,已經是快黃昏了。寧音塵說一家酒樓新釀的桃花酒很好,非要拉著嚴華去嘗嘗。
嚴華挨不過她,只得前往。兩人情緒不佳,卻很會控制,都沒有失態。
說了心里話,嘗了美酒,天色也漸漸暗了。回去太晚,祖父應該擔心了,寧音塵便道自己要回家。嚴華回召南堂,兩人倒是極其順路。
把寧音塵送到大門口,嚴華轉身就走了。立在門口望著他的背影,寧音塵心中有些說不清的感覺。她猶記得當年祖父的話︰沒有經歷過感情,就不會理解。寧音塵活了兩世,都沒有經歷過感情。什麼是感情,她自己也是不明白的。但是通過下午的試探,她心中明白一件事︰嚴華有他自己的理想,他既不想跟一個女人過一輩子,他願意做一個平凡的男人,三妻四妾;他更加不願意入贅,耽誤自己的前途。
在最最現實的面前,他們無路可走的。
深吸一口氣,寧音塵對自己笑了笑。沒有男子愛她,願意為她付出一切,不要緊她也沒有想過為別人付出一切。生活總是這樣,什麼時候都要為自己奪打算一分,否則將來敗了,就輸得無立足之地。她想,沒有經歷過愛情,她終究想的太美好,太不切實際了。
寧音塵看著嚴華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才轉身回去。
她剛剛轉身的一個瞬間,突然有個冰涼硬實的東西砸在她的後腦,腦袋被震動,神識瞬間被逼近了空間。寧音塵知道,她被人襲擊,打得昏死過去。
「快點,動作快點。」寧音塵在空間里出不去,但是听到一個男人是這樣說的。他的聲音很粗糙,寧音塵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听過,或者根本就沒有听過。他不是搬寧音塵的,只是指揮他人。
身子被人抬起,放到車上。馬車立馬顛簸而去。車上有人在說話,大約是三個粗獷的男子,依舊說著等會兒去哪里喝酒。好似綁了寧音塵,只是他們順眼牽羊之事。寧音塵很想出去,無奈身子昏死,神識受到控制,根本無法動彈,她握了握拳頭,心中猙獰冷笑︰「這倒是有意思極了」
楚扶玄從召南堂沖了出去,一路上發狂,砍了很多的數目。他覺得滿腔的怨憤無法發泄出來,便這樣一路狂奔,居然到了孤枕山的腳下。楚扶玄猶豫了一下,果斷地進山了。他不知道自己留在召南城,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退親的事情,讓他顏面無存。
他以為寧思樂是個知己,關鍵時刻會幫他一把。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寧思樂倒戈了。她跟寧音塵是血脈親人,自然更加親近一些。愛情的背叛,友情的背叛,令他心中痛苦萬分。楚扶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的失敗他以為他對寧音塵已經夠好了,她沒有理由不喜歡自己。他以為他對寧思樂已經夠兄弟了,她沒有理由不幫自己。
結果,都是他以為,人家姐妹二人根本就是拿他當猴耍
「寧音塵,沒有你,我楚扶玄就不娶妻不成?」楚扶玄進山之後,又毀了很多的樹木,這才慢慢疲憊了,停下了腳步,依靠一株大樹坐下,心中依舊在喘氣,無法停止思考自己被背叛的事實。他如此自信、自傲,今日才算有生以來第一次栽了大跟頭。
突然,楚扶玄感覺到了一股子冰涼的氣息,緩緩將他的四周包圍住。他一開始沒有注意,後來身子越來越僵,才覺得有些奇怪︰「怎麼這樣冷?」他的旁邊,一棵紅艷小野花突然蒙上了冰霧,好似秋日的霜。楚扶玄心情低落,卻並不愚笨,他直覺出事了。環顧四周一無所獲,楚扶玄拎起自己的長槍,一步步謹慎地後退。
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來客一身紅衣,艷麗如血;他鬢角散開,一頭漆黑的青絲飄蕩,好似隨身帶了一股子風;眼眸卻有些紅了,不知道是不是紅衣映襯的。他是寧尤晝,寧音塵的堂兄,
「尤晝兄,怎麼」楚扶玄一開始驚愕寧尤晝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但是想起了寧音塵與寧思樂的怪異,楚扶玄又看了看遍地的冰霜,突然之間好似明白了什麼,長槍緊緊握在手中,運勁提起,指向寧尤晝,「是你?這些冰霜是你弄的?」
寧尤晝沒有答話,眼眸那個瞬間卻全部紅了,身上籠罩一層光幕,隱隱約約有鱗甲、有蹄角,好似一條紅色的蛟龍一般。這個模樣只有神話小人書里面才有,楚扶玄當場愣住,更加怒不可竭︰「怪物,你們寧家人都是怪物你們」
「我以為,你會關心我為何找你」寧尤晝呵呵笑道,「楚扶玄,我欺負我妹妹,你該死」
「我欺負她?」楚扶玄冷笑,「是你妹妹負我寧尤晝,你以為你這個樣子,我就怕了你。放馬過來,少廢話。」他沒有見過化形的威力,自身又有功夫防身,便有些孤勇地怒喝寧尤晝。
寧尤晝臉上表情很平淡,一直在笑︰「你要記住,就算做了鬼,也別惦記我妹妹」
楚扶玄好像听明白了一點什麼,微微冷笑︰「你愛慕她?你愛慕寧音塵?你妹妹你居然愛慕自己的妹妹,你這個沒有人倫的畜生。」
這句話,才算真正觸及了寧尤晝的底線,他臉上平淡的笑容消失,被一股子紅艷光芒替代,整個眼珠子全部變成了紅色。他的聲音亦變了,好似來自古老的地域般沙啞︰「我愛慕她,她就只能是我的什麼該死的人倫」
他話音剛落,一道赤紅光芒,直直逼向楚扶玄。楚扶玄想要轉身逃走,無奈那道光芒太快,他避之不及。今日怕是要命喪此地,楚扶玄微微一閉眼,心中的怨憤與不甘心更加重了。
久久,那個光幕並沒有落到他身上。
他尚未睜開眼楮,就听到一個聲音呵呵笑道︰「好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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