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隨著林春喬怒不可遏地一喝,那丫頭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連地上的茶水都忘了收拾。
林春喬看著一地碎片和水漬,愈發地不順眼起來。
蘇雪華道︰「娘,宋梨花和蘇扶搖也太囂張了,她們才來府里幾天,就這樣地作威作福起來。她不過頂一個大夫人的空殼子,你才是咱們府里真正的掌權人,該給她們點顏色瞧瞧了!」
她說著說著,脖子似乎有點發癢,隨手抓了兩下,沒怎麼在意。
林春喬一張臉冷如冰霜。
烏蒙雲頂不過是一點子茶葉,雖是御賜的貢品,但並不是沒有別的好茶葉代替。但是讓她坐立不安的,是這件事透露出來的一個信號——自從宋梨花來到將軍府,她的權利就一點一點地被剝奪和轉移。
先是正室夫人的名頭,接著就是烏蒙雲頂的享用權,若是任由事態發展下去,遲早宋梨花還會插手她的當家權。
蘇雪華看著她思索,忍不住又抓了抓脖子,這會兒覺得身上、臉上好幾個地方似乎都有點發癢。
「當初你爹說要把宋梨花和蘇扶搖從北方接過來,我就預感到事態會不好。原以為不過是兩個鄉野村婦,能有多大見識,但我也是防備著,不讓你爹派人去接,而是叫她們自己來。沒想到這麼遠的路,她們母女竟然還真能安然無恙地走到桐城。當日她們進府之時,我原本派了門房小李故意與她們為難,想不到那蘇扶搖小小年紀,竟有那般的心計,將我的安排一一化解。而宋梨花進府之後,也迅速就站穩了腳跟,如今竟是瞧不出一絲兒的鄉土氣來。可見她們母女絕非無知之輩,我們必須得重新打量她們,用更高的手段來對付她們才行。」林春喬緩緩說道。
當初蘇北岳剛剛獲封平海將軍,功成名就,便提出要將北方的宋梨花接過來,當時他並不知道宋梨花生的是女兒還是兒子,但是林春喬卻感到了深深的威脅。所以她故意跟蘇北岳進言,說是世事無常,將軍離開家鄉十五年,宋梨花未必能夠堅守,若是以為丈夫已經喪命,也許早已改嫁他人。蘇北岳也是近親情怯,一時便听信了她的話,沒有派人去接,只是寫了一封家信,托宋老三帶過去了。
若是宋梨花改嫁了,便不必再來;若是宋梨花還在等他,宋老三自然會安排她上路。
蘇北岳畢竟是個行伍中的大丈夫,女人家的小心眼,並不能夠完全地猜測到。
好在宋梨花和蘇扶搖平安抵達桐城,他對于蘇扶搖這個美麗大方見識不俗的大女兒也是十分地滿意,而宋梨花雖然不如林春喬那般是望族出身,但年輕時候也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如今雖然上了年紀,但依舊溫婉賢淑,又听了蘇扶搖的建議,對自身保養方面留了心,所以進府不久,就跟蘇北岳恢復了夫妻之間的熱絡和親近。
這一切,都出乎了林春喬的意料,到了今天,冷靜下來,她才知道自己是低估這對母女了。
「娘你說得沒錯,我們是小看了她們母女,那麼如今又該怎麼辦呢?」
蘇雪華一面說一面抓了抓耳根,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起來。
林春喬察覺到她的坐立難安,看了一眼,臉色忽然大變。
「你怎麼回事?臉怎麼成了這樣?」
蘇雪華立時驚嚇道︰「我怎麼了?」
她只覺渾身上下無一不癢,恨不得百爪撓身,一雙手不停地在臉上身上抓來抓去。
林春喬一把抓住她的雙手道︰「別撓了,快跟我來。」
她拉著蘇雪華進了內室,將梳妝鏡翻給她看。
「啊!」
蘇雪華驚叫起來,她臉上竟出了好多的紅疹子,而且因為抓撓的緣故,又紅又腫,脖子、手臂等的肌膚上也是一樣的紅疹。
「好癢,好癢!娘,我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會這樣啊?」
蘇雪華急的哭了起來。
女孩兒家最看重容貌,她又是出了名的美人,對自己的美貌更加珍惜,此時見自己的臉又紅又腫,直如豬頭一般,心里就跟翻滾的油鍋一樣。
林春喬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以防她抓破了臉留下疤痕,一面就大聲叫人去請大夫。
蘇雪華渾身難受,連腦袋也覺得有些發沉,想到自己臉上多了那麼多的紅疹子,萬一留下什麼痕跡,將來可怎麼見人。
她愈發哭得厲害起來。
…………
「二小姐只是因接觸了花粉才導致暫時性的花粉熱出疹,好在並沒有抓破肌膚,只要吃了藥,大約兩個時辰,就能全部消退了。」
大夫將一張方子交給丫頭,跟她說明如何抓藥如何煎服。
蘇雪華躺在床上,跟打了一場大仗似的奄奄一息。
林春喬端著一小罐凝露狀的藥膏,用一支毛筆輕輕刷在她臉上身上的紅疹處,柔聲問道︰「如何?還癢麼?」
蘇雪華虛弱地搖頭道︰「擦了藥,便不癢了。只是,我怎麼會因為接觸了茉莉花粉就出疹呢?」
大夫溫和地說道︰「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常人在身體虛弱時,容易外邪入侵,若是接觸一些花粉,也容易得花粉熱;而依在下看來,二小姐的體質天生與茉莉花粉相克,只要一接觸就會得花粉熱。好在今天的癥狀並不嚴重,只是出疹和發熱,並沒有引發其他呼吸困難之類的癥狀。待會兒喝了藥,過上大約兩個時辰,這些疹子便會全部消退了,只要不再接觸茉莉花,便不會復發。」
蘇雪華一面听著一面點頭,最後恨恨道︰「我就說,那個蘇青寧,長的一副妖妖嬌嬌的模樣,連養個花都能害人!」
林春喬卻若有所思。
丫鬟將大夫送了出去,不一會兒熬了藥來,要服侍蘇雪華喝。
林春喬卻伸手將那藥碗接過來,放在了桌上。
蘇雪華不解道︰「娘,怎麼不給我?」
林春喬淡淡說道︰「剛熬好,太燙,晾一會兒再喝。」
「可是……」蘇雪華著急,想盡快恢復容貌。
林春喬一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扭頭對丫頭道︰「去前頭看看,將軍今日是否回府。」
丫頭領命去了,不多會兒回來稟報。
「將軍今日在軍中商議軍務,晚飯便在軍中吃,今夜要晚歸,已經安排了大門上的人值夜留門了。」
林春喬點頭,揮手讓她退下。
「正要打瞌睡,就有人自動送了枕頭來。」她嘴角浮起一絲神秘的笑意。
蘇雪華從床上坐起,道︰「娘,你是不是有了什麼主意?」
林春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快黑了,便對蘇雪華道︰「今日你爹不在府里,正是一個好機會。咱們正好借著你這次的病,好好敲打一下府里這些人,叫她們知道,不管什麼時候,我林春喬永遠都掌握著話語權,而你蘇雪華,就算不是大小姐,也永遠是這府里最尊貴的人。」
她一面說著,一面將桌上的藥碗端起來,遞給了蘇雪華,道︰「喝吧,喝完了好好休息,等過上大半個時辰,咱們就該行動了。」
蘇雪華眨巴著眼楮,捏著鼻子喝掉了碗里的藥湯,接過母親遞來的一顆蜜餞,放進嘴里沖淡苦味。
望著母親嘴角那一絲隱約的冷笑,她莫名地便開始興奮起來。
…………
扶搖用過了晚飯,在松雪齋離溜達了一圈,然後就吩咐阿棋阿韻,攤紙研磨,照著雲子嵐送的字帖,開始臨摹練字。
她在大盛也生活了十六年了,從前在宋家村的時候,沒什麼條件練字,況且前世也不怎麼寫毛筆字的。如今到了桐城,又剛接觸過那些所謂上流社會的貴族子女,雖然有些人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如雲子嵐、雲子規、賈傅君之流,卻是真才實學,身上的確是有大家族的氣質。
她便也想著該提高一下自身的素養,尤其跟蘇青寧一路回來,討論了許多詩詞歌賦,固然她都是硬著頭皮抄襲他人著作,但能跟姐妹聊得投機,還是十分高興的。
蘇青寧的愛好,除了養花,便是丹青。
扶搖不愛繪畫,但想著練字倒是不錯,若能寫的一手好字,就是不拿出去炫耀,自娛自樂也是驕傲的。
恰好雲子嵐又送了這文房四寶來,就從今日開始練起吧。
她先是寫了一首小詩,看了看自己的字,對比一下字帖,雖然天壤之別,好在前世學生時代,也上過什麼書法興趣班,最基礎的東西還是有的。便耐著性子,照著那字帖,一字一字臨摹起來。
阿棋和阿韻,就隔著寬大的書案站在她對面,一人一頭佔據著書案兩端,彎著上身,將兩個肘子支在書案上,用兩手托著臉。
兩人一般的容貌,一般的動作,又是一樣眼楮烏溜溜地看著扶搖練字,倒像是開在書案上的兩朵向日葵。
扶搖抬頭看了一眼,便撲哧笑了出來。
原來連小白狗牛牛也學著阿棋和阿韻的樣子,蹲坐在書案對面的地上,仰著小腦袋烏溜溜地看她練字,毛茸茸的尾巴還一甩一甩的。
她剛寫完一遍,讓阿棋拿到一邊去晾著,等墨跡干透。
這時,就听見院門那里一陣騷亂,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進屋來,也沒行禮,沖著扶搖就大喊道。
「大小姐,快去看看吧,三小姐要被二小姐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