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在說慕容名字的時候,是有點微微生硬的。
縴細敏感的青寧注意到了這一點,從而多看了她一眼,但阿棋卻並沒有察覺。
「慕容和慕揚兩位公子都已經回來了,今兒清早就進了府。慕揚公子受的箭傷,說是挺嚴重的,起碼得養上十天八個月,慕容公子也受了輕傷。」說到這里,阿棋才想起來自家小姐昨晚上就是去送藥的,知道的比她多多了,便吐了一下舌頭道,「這些大小姐都知道的,我倒是多嘴了。」
她把藥瓶往前又遞了遞,道︰「喏,慕容公子說大小姐受了傷,擦這個藥是極好的。」
末了她又撓了撓頭道︰「奇怪了,慕容公子才剛回來,怎麼就知道大小姐受傷了呢?」
扶搖看著那白玉小瓶,精致得可愛,腦海便不由自主浮現出昨夜被欺負的那一幕幕情景,想到那個霸道又木訥的男人,賭氣道︰「我不用他的藥,給他送回去。」
阿棋和阿韻都是一愣,這才發現扶搖臉色怪怪的。
「小姐不是跟慕容公子一直要好麼,怎麼……」
阿韻這個傻妮子還愣愣地問了一句。
扶搖推桌而起。
「誰跟他要好了你只管把藥退回去,多問什麼」
她撩下一句話,扭身進了內室。
阿棋和阿韻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青寧察言觀色,卻已經猜到了一些,肚里暗笑,面上卻對阿棋和阿韻說道︰「既然大姐說退回去,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們只管拿去退了,想來慕容公子會猜到原因的。」
她聲音柔柔的,語速穩穩的,語氣淡淡的,好像涓涓細流一般。
阿棋和阿韻不自覺地便听了她的話。
阿棋捏著瓶子道︰「那我去退了?」
阿韻擺手道︰「去吧去吧,小姐都說要退,咱們做丫頭的只管按照吩咐做事。」
想不通的阿棋皺著眉,糾結了一下,終于還是嘀嘀咕咕地轉身出門。
院門口,東園東風閣的下人還在等回話,阿棋走出來將藥瓶往他手里一放,道︰「我們大小姐說了,不用慕容公子的藥,讓你退回去。」
「啊?為什麼呀?」這下人也多嘴問了一句。
阿棋沒好氣道︰「主子們的事情,我們做丫頭的怎麼知道,你只管退回去,至于原因,自由你家慕容公子去猜。」
她語速極快, 里啪啦說完,便將院門啪一聲關上了。
那下人站在門外愣了愣,也只得捏著瓶子回東園去。
而松雪齋的上房里頭,扶搖既然不吃,丫頭們自然就將早點撤掉了。
青寧跟著進了內室,見扶搖正坐在梳妝台前,歪著腦袋,對著鏡子打辮子。
「大姐要做什麼?」
「練幾個字。」扶搖一面繼續打辮子一面回答。
那男人說她字不好,還欠練,她就一定要把字練好了給他看。
青寧不知道這一節,但也曉得扶搖的確是有每日練字的習慣。
「昨日三夫人同我說,找到了一個可以教我作畫的女先生,可惜這女先生還寫得一筆好字。我今兒來,就是想問問大姐,不若咱們姐妹都跟著那女先生學習,你習字我作畫,豈不正好?」
扶搖回頭道︰「當真如此,倒也不錯。只是你那屋子我是去瞧過的,地方並不大,要麼在我院里學習?」
青寧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那女先生幾時來?」
「三夫人說是今兒個就來,我叫丫頭留心了,若是有信兒,便過來這邊稟報。」
青寧話音剛落,外頭阿韻便進來了。
「三小姐,听濤閣的丫頭過來,說是三夫人請的女先生已經來了,請小姐到清風水榭去。」
青寧便拉了扶搖的手道︰「大姐,咱們一同去。」
扶搖點頭,放下了梳子,拿一條緞帶扎了辮子甩在腦後,跟青寧手拉手出了松雪齋。
清風水榭跟觀魚水榭正好隔著一個大湖遙遙相對,觀魚水榭是蘇北岳的內書房,清風水榭由于地理位置比較靠前,常常作為女眷們待客的場所。
扶搖和青寧到的時候,上官靜正在水榭里接待這位女先生。
「見過三夫人,見過先生。」
姐妹兩個一起朝上官靜和女先生行禮。
上官靜便朝那女先生笑道︰「這是我們府上的大小姐扶搖和三小姐青寧。」接著,她又向扶搖和青寧介紹道,「這位是如鏡先生,娘家姓丁。」
她這個介紹詞很有特色,「娘家姓丁」這種說法一般是用在已婚婦女身上,扶搖和青寧向這位女先生臉上看去,果然見她挽的是時下流行的**妝扮,不過用簡單的白綾纏了兩道,斜插了一支碧玉簪,顯得發髻極為清爽,也極為端莊。
寡婦
扶搖立刻就猜出了這位如鏡先生的身份,娘家姓丁,卻沒有說夫家姓什麼,只有寡婦才會這樣介紹,而如鏡二字,大約是她的雅號,並不是真名。
姐妹兩個都打量著如鏡,見這**發髻已是清雅別致,容貌也十分地清秀,眉眼細長,鼻子和嘴巴都十分小巧,眉宇之間自有一種文人清高之氣。
也是大盛民風開放,女人思想解放,在很多領域都可以跟男子一較長短。比如文采方面便是如此,像拜水節的時候,扶搖、雪華可以跟男人一樣上台寫祝詞甚至奪魁,而如鏡這般的才女也可以像男人一樣受聘做西席。
如鏡的穿衣風格也透露出清高的性格,一身的天藍色及腰襦裙,雪白色繡天藍色木蘭花的褙子,端莊雅致。
她神態淡淡,眼波如水,于穩重之中又流露出一絲精明。
在扶搖和青寧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著姐妹倆。
扶搖固然是麗若春花,明**人,青寧淡雅的妝扮和低調的姿態下,卻掩藏不住清麗月兌俗到極致的美麗。
如鏡對扶搖只是略略驚艷,對青寧卻深深地看了看,最終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這位女先生似乎十分地有名,上官靜一直在觀察她的神色,此時見她點頭,才松了一口氣,道︰「如鏡先生,以後你就教三小姐作畫。」
青寧淺淺地行禮道︰「青寧見過如鏡先生。」
如鏡略略頷首道︰「三小姐風姿不俗。」
只此一句,別無他話。
青寧有點不適應這麼簡練干脆的答復,略頓了頓,才說道︰「青寧有個不情之請,先生教我作畫之余,可否也教我大姐習字?」
如鏡微微抬起眼皮,看著扶搖。
扶搖上前斂裾行禮道︰「扶搖見過如鏡先生。」
如鏡並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她雖然不出聲,但屋內幾個人卻都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氣場,以扶搖這樣的性子,都覺得有點壓力。
最終如鏡只是淡淡道︰「可以。」
蘇家三位女眷便齊齊松了口氣。
扶搖和青寧便再次向如鏡行禮,算是拜她為師了。
然後又說明听濤閣地方有限,加上有丁芷蘭這個孕婦在,可能會有不便,提議在松雪齋授課,如鏡也沒有反對。
不管是說什麼,她總是淡淡的,若是認可便微微點頭,若是不同意便輕輕地抿著嘴,讓人察覺到她的抵觸。
別的不說,單是這一點穩重如山的感覺,倒也配做扶搖和青寧的師傅了。
既然收了徒弟,如鏡也少不得詢問扶搖和青寧的基礎,得知兩人都是自己臨摹練習,便要求她們當場寫幾個字作一幅畫來看。
這一點,上官靜是早有準備的,當即叫人準備文房四寶。
清風水榭里十分寬敞,也有寬大的桌案,適合練字作畫。
扶搖準備寫的是一首小詩,楊萬里的《小池》︰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如鏡站在旁邊看了看,又扭頭看了看水榭外面的大湖,湖面有一處沿岸的地方,植了一小片荷葉,此時有盛開的荷花,也有待放的花苞,巧的是正好有一只蜻蜓從亭亭荷葉的上方飛過。
「字雖一般,勝在文思。大小姐才情不淺。」
她語氣平淡,卻仍是透露出對扶搖才思的一點贊賞。
扶搖暗道一聲慚愧。
而青寧畫的也是一支荷花,就像是為跟扶搖應景似的,畫的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
如鏡看了看,也淡淡道︰「只靠自己臨摹練習,能畫出這樣的水平,也屬不易了。三小姐以後可工寫意花鳥。」
她不過看了幾眼,便推斷出青寧擅長的畫風,可見真才實學。
寥寥數語的評價,卻都一針見血,扶搖和青寧確然心服。
上官靜見她們師徒三人十分和諧,心下自然高興。
而此時,丁芷蘭也來到了水榭之中。
她已經是將近六個月的身孕,走路的時候都得撐著後腰,身邊隨時隨地都跟著四個以上的下人。
而最近,蘇北岳去听濤閣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多,人人都知道若是這一胎生下兒子,丁芷蘭就會成為蘇府的大功臣,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丁芷蘭穿著淺紅色的高腰襦裙,原本清秀的臉龐,如今也如滿月一般,顯得愈加白女敕富態。
于是上官靜又跟如鏡介紹了丁芷蘭。
「先生竟然也姓丁,莫非還是本家不成?」丁芷蘭笑言。
如鏡淡淡道︰「天下之事,總有湊巧。」
她並不迎合,丁芷蘭也只有笑笑作罷。
而這時,水榭外面又有人進來稟報。
「三夫人、四夫人,二夫人過來了。」
扶搖頓時挑眉,不過是請一個教畫的女先生,怎麼所有人都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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