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送的是一支簪子,就是當日雲子嵐所送的帝王綠翡翠制成的金簪。她廣送城內名媛之後,還多出一支,便送給了林明珠。
林明珠雖然品味一般,基本的眼力倒是有的,知道這樣的極品翡翠難得,收下的同時便道了謝。
扶搖笑道︰「這簪子的意義倒不在它本身。這翡翠乃是雲家大公子所贈,一共制得十二支,分送城內各位名媛千金,我們姐妹也都有一支,如今將這最後一支再送給明珠,正是相得益彰。」
這話便讓林夫人和林明珠極為舒服了。
這簪子本身已經貴重,這不消說。而城中好幾位名媛都有這支簪子,扶搖再送給明珠,就代表著認同和接納,雖然林家母女在桐城不過住上短短幾日罷了,但被人當做自己人看待,還是很溫馨的。
林明珠是獨生女,因為古板的家教,尤其缺少朋友,收到這樣的禮物,只覺自己突然就跟擁有同款簪子的其他十幾位名媛都有了無形的聯系,仿佛一下子就多了十幾個閨蜜一般,心情便十分地好起來,對扶搖也就愈發地和顏悅色。
雪華自然更加地郁悶。
因為這些人中,只有她是沒有這款簪子的,無形中就被排斥在外了。
林家人剛到,行李都還沒整理好,將軍府的女眷們自然也不便多留,午飯已經囑咐了大廚房,專門給送到凌波小築來,晚上則備下了晚宴,屆時會派下人過來請林夫人和林明珠過去。
眾人從凌波小築出來,各回各院。
扶搖跟青寧一路走的,少不得要交談一下關于林氏母女的看法。
「林夫人少說也是嘉臨城大家族出身,怎麼性格這樣地迂腐,教出來的女兒竟也一般地古板。」扶搖很是不解地說道,「別的不說,就是她們的妝容,難不成那即將成為安北都督的林博明,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妻兒的樣貌?」
青寧道︰「許是嘉臨城那邊流行這樣的妝容。」
扶搖仍是不信,道︰「回頭我且問問慕容,嘉臨城的女孩兒們是不是都愛把嘴唇畫得烏泥也似。」
青寧听她說的好笑,忍俊不禁。
但林家母女造成的沖擊感實在太大,扶搖忍不住還是絮絮叨叨道︰「還有那位果嬤嬤,教訓起咱們家的下人來,只當在自己家似的,言語之中以大世面自居,竟不知這種喧賓奪主的行為又是哪家高門大戶的規矩。」
青寧道︰「看來大家對這林家人可不怎麼喜歡。」
扶搖搖頭道︰「談不上不喜,只是實在稀奇得緊,我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人家。林明珠比我們不過大一點點,卻養成了那樣呆板的性子,言談舉止間全無表情,哪里有青春活潑的氣質,倒像是暮氣沉沉的老人家。」
這一點,青寧倒是十分認同的。
那林明珠學她母親一樣化妝,將原本清秀的容貌都給掩住了,不僅老氣,還很難看;再加上一板一眼的行為舉止,的確不像是青春逼人的大姑娘。
兩人一路說著,進了听濤閣。
小冬正端著藥碗從上房出來,眉頭微微蹙著,滿臉愁容。
青寧叫了她一聲道︰「怎麼了?」
小冬先是給她們兩人行禮,然後說道︰「四夫人這些日子夜里愈發地睡不好,白天沒精神,總愛心慌,方才吃了藥,總算是躺下了。」
青寧蹙眉道︰「不是請大夫來看了麼,還是不成?」
小冬搖頭︰「大夫也查不出什麼來,只說怕是產期將近,夫人心情緊張,所以才導致睡眠不穩。既然是心病,便也不能開藥,只囑咐夫人多放松心情。」
扶搖見她們談著,問道︰「四夫人這些日子睡不好麼?」
青寧點頭道︰「有四五天了,晚上總睡不穩,到了白天,身子多酸痛,精神也不好,大夫又瞧不出什麼來,只說是心病。」
她一面說,一面便擔心地蹙眉。
扶搖暗想,說是心病,可丁芷蘭也不是頭一次懷胎生孩子,難道因為這胎極可能是男胎,所以就緊張了?
「若是不能吃藥,可否吃些安神茶?」
小冬道︰「問過大夫,說是咱們府里自制的那些個安神茶倒是可以吃的,只是也效果甚微。」
三人都是黃花大閨女,這種問題上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既然大夫說是心病,那便也只能盡量替丁芷蘭放松心情罷了。
扶搖和青寧又去廂房里,排了幾回舞蹈,中飯就跟她一起在听濤閣用了,到了下午申時才回了松雪齋。
晚上蘇北岳回來,自然要給林家人接風洗塵,晚宴是早就準備好的,因都是自家親戚,又以女眷居多,便安排在內宅西園的清風水榭里。
這次府中所有人都赴宴了,除了蘇北岳這個家主之外,宋梨花、林春喬、上官靜、丁芷蘭四位夫人,加上扶搖、雪華、青寧三位小姐。
客人就是林夫人和林明珠,當然還有慕容和慕揚。
不過慕容和慕揚此時都已經被當做自家人看待,尤其是慕揚,簡直已經是內定的二姑爺了,蘇家人都不跟他們見外。
不過開席前發生了一點尷尬,林夫人和林明珠見到慕容和慕揚,便是一味地行禮,一面說是上下有分,尊卑有別,不好逾矩,一面又說女眷與外男不好同席,迂腐了半天。
還是林春喬嚴厲規勸,又有蘇北岳發話,說明慕家兄弟跟蘇家已經十分熟稔,也當自家親戚看待就是,林夫人和林明珠才肯坐了。
這一出鬧得慕容和慕揚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
由此,大家對于林家母女的刻板迂腐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這一頓飯吃的不算開心,林家母女雖然不再說什麼男女大防之類的,但是言語之中露出來的迂氣,還是時時令人無語。
扶搖、雪華和青寧尤其想不通,林明珠這樣一個好端端的年輕女孩子,怎麼就被教成了這樣。
從大盛往前推個十朝八代的,也沒有什麼儒家禮教規矩呀,這又不是她上輩子知道的那個古代,怎麼就出了林家母女這樣的奇葩呢。
接風宴在時而尷尬時而詭異的氣氛中結束,沒有人提出要再來個飯後茶話會什麼的,大家都很痛快地各回各院。
慕揚和雪華悄沒聲息地就一起不見了,想來大約是去了花園僻靜處,來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佳會。
扶搖原是跟著宋梨花一道的,只不過梨香院和松雪齋再近也有一些距離,她送了宋梨花回院之後,便領著阿棋和阿韻兩個丫頭往松雪齋走去。
月上枝頭,花園中燈籠影影綽綽,草叢里有蟋蟀的低鳴,清風送爽,倒是吹去了白日的燥熱。
扶搖走著走著,只覺身邊十分地安靜,回頭一看,阿棋和阿韻兩個丫頭竟不知何時不見了。
「在找什麼?」
身後一個低沉的男聲,將她嚇了一跳,猛回過頭來,卻見是慕容,夜色之中,他的眉眼顯得分外清峻。
扶搖一見是他,就知道那兩個丫頭一定是早就發現他的蹤跡,故意退開給他們制造獨處的機會了。
「你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扶搖取笑了他一句,兩人並肩走在小徑上,繞過了松雪齋的大門,往後面走去。
「府里都在傳言。」慕容先開了口。
「傳言什麼?」
「慕揚和雪華。」
「是。他們如膠似漆的,大家都把他們看做一對佳偶。慕揚不也曾說要娶她為妻麼?」扶搖很是自然地回答。
「他沒有這樣說過。」
「恩?」
扶搖站住了腳,詫異地望著慕容。
慕容側過臉,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
「慕揚並沒有說過要娶雪華為妻。」
「可是……」扶搖沉默了,她好像也沒听慕揚這樣說過,似乎一切都是林春喬和雪華片面地在宣傳。
「可是他們如今的感情,人人都看在眼里,如果慕揚沒有這個心思,又為什麼跟雪華那樣親近?難道他只是在玩弄雪華的感情嗎?」不跳字。
慕容抿著嘴,眼楮微微眯起。
「慕揚不是在玩弄感情,不過雪華也太想當然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繼續抬腳往前走。
扶搖連忙跟上,一面走一面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靖國侯府並非一般的人家,在婚姻大事上,感情只不過是一個很微小的因素,並不能起到關鍵作用。慕揚是嫡子,母親出身夏侯氏,財大勢大,他的妻子不是一般人能夠勝任的。」
慕容說這話的時候,並沒什麼情緒在內,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扶搖听出了他的意思,雪華配慕揚,可能還有點不夠格。
「但雪華也是將軍府的小姐,而且如今她外祖林家出了一個安北都督,難道這樣還配不上慕揚嗎?」不跳字。
扶搖自己都沒察覺到,她說這話的時候,她語氣中除了質疑之外,似乎還藏著一種擔憂。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也並不肯定。也許慕揚真的打算娶她為妻吧。」
慕容語氣淡淡的。
扶搖沉默著。
兩人走在青草地上,腳下沙沙作響,細微的聲音在寧靜的夜色中顯得特別清楚。
「如果雪華配慕揚已是勉強,那麼我和你呢?」
扶搖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