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會場中的篝火燃燒得愈發旺盛熱烈。
名單上的人都已經赴宴,場內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本次慶功宴的負責人兼總管,是將軍府的一個大管家。這大管家主要是負責將軍府前院事宜,接待外客等等,跟內宅交集不算多,扶搖對他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此時眼見得時辰也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齊了,這大管家便吩咐軍士,在事先準備好的兩面打鼓上,重重地擊了兩下。
沉重的鼓聲響徹會場,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大家都紛紛停下了口中的話題,開始把目光朝主位上看去。
「請將軍為本次宴會開場致辭。」
眾人頓時歡聲雷動,蘇北岳在喝彩聲中站了起來,傲視全場,顧盼雄姿,猶如正在巡視領地的獸中之王。
扶搖崇敬地望著自己的父親,期待他接下來的開場白。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軍士神默默地出現在了慕容的身邊,低聲跟慕容報告著什麼。
她立時便將注意力都轉移了過去。
慕容跟那軍士竊竊私語了幾句,那軍士便默默地退了下去,一如他出現時那樣,沒有驚動其他任何人。
一等他消失在黑暗之中,扶搖便忙湊過去對慕容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麼?」
慕容側頭道︰「那是我的親兵,他來稟報,曾經被你竊听到密謀的那些人,已經取消了刺殺行動。」
扶搖吃驚道︰「當真?」
慕容點頭。
扶搖頓時欣喜起來︰「他們一定是因為計劃泄露,深怕你有了準備,所以干脆取消了計劃。不過,他們這次暗殺不成,難保還有後續的行動……」
說著,她便又擔心起來。
慕容搖頭道︰「錯過了今天,他們就更加沒有機會了。」
「怎麼說?」扶搖不解。
「今天營中人多,龍蛇混雜,他們若是在今夜采取行動,一來渾水模魚容易月兌身,二來離戰事結束不久,他們想嫁禍給倭寇也順理成章。但是錯過了今日,便再沒有這樣有利的形勢和時機。而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他們有針對我的計劃,自然會時時提防,再加上我的傷也即將痊愈,更加用不著怕他們。」
扶搖蹙眉道︰「有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再者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慕容模了一下她的頭發,道︰「放心,現在是我們在暗,他們在明了。」
「恩?」
慕容眯起了眼楮︰「他們的身份,我已經都在掌握之中。」
扶搖驚喜道︰「你怎麼知道?」
「那不是還要多謝你的情報。」慕容微微笑道。
扶搖疑惑不解。
慕容卻已經將她的臉扭向場內,一面說道︰「這些事情,交給我處理便可,你不必再擔心。場內表演精彩,錯過了豈不可惜。」
原來蘇北岳的話早已講完,宴會正式開始,場內正有一群紅衣少女載歌載舞,眾人一面觀賞歌舞,一面觥籌交錯,十分地熱鬧。
扶搖這才吃驚起來,慌忙道︰「待會兒我也要表演呢,現在就得去準備了。」
她說著便要起身。
慕容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道︰「衣裳改了沒?」
「啊?啊改了改了,只是太倉促,來不及給你過目。」扶搖一疊聲地回答,忙忙地推開他手道,「青寧大約等急了,我得趕快過去。」
她起身之後,提著裙擺繞著圓形的會場外圈,便往主位的方向奔去。
到了青寧的位置上的時候,果然青寧正在叫人找她。
「大姐你可算來了。」青寧一見到她便松了口氣,「我倒怕你忙忘了呢。」
扶搖跑得有點氣喘,都沒心思去體會她話里那點隱晦的揶揄,只問道︰「咱們的衣裳呢?」
青寧從桌案底下拖出一個大包袱道︰「喏,這不是,我一直隨身帶著呢。」
扶搖點頭,道︰「那咱們快去換衣裳。」
「不急。」青寧按住她,「下一個節目是二姐的劍舞。」
扶搖一挑眉︰「那倒是要好好觀賞了。」
雪華要表演劍舞的事,她們是早就知道的,但是雪華在家中排練的時候,從來沒有任何人見過,她們倆自然也都沒見識過她的舞蹈,自然十分好奇。
果然,那位宴會總管已經兼任了報幕的工作,正在報下一個節目的名字。
「下一個節目,是將軍府蘇雪華小姐的劍舞」
眾人頓時歡聲雷動,尤其是年輕人們,個個都張大了眼楮。
雪華是桐城雙明珠之一,出了名的美女,又是上流貴族圈子里的風雲人物,受到的關注程度自然不一樣。
更何況,如今滿城都在風傳,她即將靖國侯府,到時候水漲船高,身份愈發地高貴,說不定將來還會成為侯夫人。
而她此時要獻舞,自然大家都十分地好奇。
會場四周響起一通雨點般密集而急促的鼓聲。
鼓槌一停,四下俱靜。
一面大鼓從會場入口處被緩緩抬了進來。
那大鼓直徑約有一丈,前後左右一共八個漢子抬著,個個都是打著赤膊,胸月復肩膀上,露出虯結的肌肉。
而那大鼓的鼓面上,單腳站著一位白衣佳人,緊身衣褲,寬寬的束腰襯得她胸高腰細腿長,短裙的裙擺蓋在臀部上,她渾身上下都扎滿了細長的飄帶,夜風吹拂,飄帶飛揚。
平日里的雪華,總是一身紅衣,風風火火,爽脆利落,張揚任性,而此時的她,白衣翩翩,手中一柄劍,寒光閃爍,竟是平白多出了一分飄逸颯爽之感。
扶搖不得不承認,至少從外貌上,雪華的確是當得起桐城明珠的稱號。
這個驚艷的出場,瞬間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八個漢子將大鼓穩穩放在會場中央的地上,然後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原來在大鼓進場的同時,還有很多小鼓也被抬了進來,遠遠地圍繞著大鼓,那八個漢子退下去之後,就各自站到一面小鼓後,雙手操起了鼓槌。
雪華單腳站在大鼓的鼓面上,另一只腳屈膝凌空提起,手中劍下垂,遙指鼓面,另一只手則捏著劍訣,直立在頭頂。
她微微低頭,睫毛低垂,靜立如同一座玉雕。
此時,周圍八面小鼓突然齊齊地敲了一聲。
她渾身不動,只有下巴突然抬起,眼皮一抬,雙眸晶亮,頓時就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而隨著八面小鼓又是齊齊一聲。
她握劍的手腕一動,劍尖劃著半圓從下垂慢慢變成了平舉。
與此同時,八面小鼓開始有節奏地敲擊起來,時快時慢,時急時緩,時而如大江奔涌黃河倒掛,時而又如清泉汩汩潤物無聲。
雪華的劍也跟著這節奏,開始了舞蹈。
她的動作時而干脆颯爽,時而又優雅妖嬈,一柄普通的長劍,在她手上仿佛有了靈性,劍身反射出的寒光,籠罩在她的周圍,滿身的飄帶,隨著長劍帶起的風不停搖擺飛舞。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本是唐代杜甫對公孫大娘劍器舞的贊嘆和褒獎,此時用在雪華身上,竟也是十分地貼切。
即使是扶搖,也深深地被她的劍舞吸引住,更別說其他人,隨著她舞姿或疾或緩,都是屏聲斂息,深怕錯過了哪怕一個精妙的動作。
隨著舞蹈進展到後面,鼓聲愈發地急切激烈,猶如萬馬奔騰千軍交戰。
鼓聲于是疾,雪華便也隨之越舞越快,眾人眼花繚亂,目眩神迷。
突地一聲大響,鼓聲戛然而止,雪華一個漂亮地臥魚,長劍指天,劍光颯颯。
場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而雪華,也一直保持著最後的姿勢不動。
半晌,觀眾們才爆發出一片轟然叫好聲。
雪華這才收劍站立起來,傲視四方,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
八個漢子重新聚攏上來,扛起了她腳下的大鼓,如同進場時那般,抬著她一步一步地退場出去。
「好一曲劍舞」
「不愧是桐城明珠,美哉妙哉」
人群之中,各種溢美之詞,紛紛月兌口而出,每個人臉上都是未曾消退的驚嘆之色。
主位上的蘇北岳自然也收到了很多人的奉承。
坐在旁邊的林春喬,面對旁人對雪華的夸贊,當然也是滿臉的喜色,當目光落到宋梨花、丁芷蘭,還有扶搖、青寧臉上時,不經意地便流露出了一絲得意。
扶搖拉住了青寧道︰「咱們也快去換衣裳。接下里,就看咱們的了。」
青寧一笑,挎起大包袱,起身跟著她離場。
而此時,剛剛看完雪華的精彩表演,慕容正在低頭飲酒,方才曾出現過的那個軍士,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冒了出來。
「已經查明,密謀者一共有四人。」
听到軍士的稟報,慕容面色不變,只是點了點頭。
那軍士抿了一下嘴道︰「公子要如何處置?」
慕容放下酒杯,眯起了眼楮,卻並沒有看著他,而是隔著篝火,將目光遠遠落在了對面席上的慕揚臉上。
剛剛結束表演的雪華,正紅光滿面地坐回到慕揚身邊,接受他的贊美和問候。
察覺到遠處傳來的目光,慕揚側過頭,隔著篝火和夜色,與慕容的雙眸對望。
他端起了手中的酒杯,沖慕容一舉,微微一笑。
(今天一大早就有事出門,一直忙到晚上九點才回家,來不及寫,只有一更。明天繼續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