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嵐的隊伍總共有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安排阿棋、阿韻、阿旺三人坐了,而扶搖和青寧則上了他專用的馬車。
車隊調轉方向,朝桐城方向前進。
由于兩輛車上都有傷員,隊伍便放慢了速度,至于刀疤等四兄弟,則已經由雲家的一位小隊長帶著人率先押送回城了。
路上,扶搖跟雲子嵐說了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
雲子嵐蹙眉道︰「這里雖然是郊外,但是距離城門並不算遠,如果是流寇強盜,怎敢在官道附近搶劫?」
「如果是倭寇的奸細呢?」扶搖問。
雲子嵐搖頭道︰「那就更說不通了,先不提東南軍大捷,倭寇已經宣布投降,沒有再派遣細作的必要;就算他們是倭寇,那就更不可能做劫掠錢財這種事了,因為這樣只會暴露他們的行蹤。」
扶搖覺得有道理,也對刀疤等四人的身份十分疑惑。
青寧只是安靜地听著他們說話,將手輕輕地放在傷腿上,隨著車輛的行進,時不時地微微蹙眉。
雲子嵐心細如發,雖然在跟扶搖講話,但眼楮也一直有在注意青寧,見狀便道︰「車輛顛簸,青寧受了傷,多有不便,不如躺下吧。」
他專用的這輛馬車,事實上已經比其他馬車都要寬大且豪華,座位上都鋪著厚厚的錦墊,青寧因為是腿受傷,所以獨自佔用了整整一邊的座位,並且將腿平放在錦墊上,受傷的腿下面的空隙處都用柔軟的錦墊填充墊得嚴實。
但因為車輛在官道上行駛,畢竟還是有些搖晃,青寧腿不能移動,難免有不能借力的時候,坐得不是很穩定。
當下,雲子嵐和扶搖便合作,將青寧小心地抱過來,讓她平躺下,扶搖重新將她腿部下面的空隙處填好錦墊,使得她的腿可以完全放松,不必使力。
扶搖就坐在她腿的旁邊,以便能夠隨時保護她的傷腿。
而雲子嵐則坐在她頭的旁邊。
青寧躺下來之後,雲子嵐低頭沖她微微一笑。
這樣平躺的姿勢,讓她覺得自己完全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之下,無處躲藏,便又羞又臊,不敢與他對視,只能閉上眼楮。
但是閉上眼楮之後,其他的感官卻愈發敏銳。
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好聞的味道,絲絲縷縷無法阻擋地往她鼻子里鑽;又可以听到他均勻輕淺的呼吸,還有他跟扶搖交談時輕柔的嗓音,每一個吐字每一個轉音都清清楚楚,匯成一種獨特的旋律韻調。
「你怎麼這麼巧會經過那里?」
扶搖問起了雲子嵐。
雲子嵐笑道︰「原是出城談生意,也是踫巧了,是我的家將發現了前面的異常,你們蘇家的馬車顏色獨特,他認了出來,我這才知道是你們出了事情,也才能及時趕到。」
扶搖叫一聲僥幸,感激道︰「幸虧有你們趕來,不然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月兌困,若是落在他們手里,後果無法想象。」
她想起當時的凶險來,四個女孩子落在這樣凶惡的人手里,其中還有一個色中餓鬼,確實十分可怕。
雲子嵐自然柔聲安慰她。
青寧閉著眼楮听著他溫柔的聲音和溫暖的話語,臉上便越來越燙。
她深怕他們兩人發現,便將一方帕子蓋在了臉上。
不多時,隊伍進了城,先去了城中最有名的醫館千金堂,這是藥業世家李家的產業,今日坐堂的正好便是李真真的父親李退之。
李退之有龐大的藥業世家,卻仍然秉持為醫者的仁心仁術,每月會有固定的一些日子在千金堂里坐堂問診。
扶搖等人到來之後,他也是吃了一驚,一面詢問受傷原因,一面就著手給他們治傷。
蘇家五個人,受傷的有四個,青寧和小腿骨折,阿韻是手臂骨折,阿旺和阿棋和皮外傷,相比之下,還是青寧的傷最嚴重。
李退之親自給青寧治療骨折,千金堂的另一個老大夫則給阿韻正骨,阿旺和阿棋也有人給他們重新清洗傷口並敷藥包扎。
雲子嵐全程陪同,末了又送他們回到將軍府。
進府之後,自然就有下人分別將傷員送回住處。
扶搖和雲子嵐親自送青寧回到雲霞閣。
她們姐妹出城遇到強盜的事情,自然很快就都被夫人們知道了,宋梨花和上官靜是最先過來看望的。
「朗朗乾坤,居然就由這麼猖狂的盜賊」
宋梨花和上官靜都是既震驚且後怕,還好扶搖姐妹都沒事。
扶搖道︰「這些強盜的身份有些可疑,雲公子已經派人押送去縣衙了,相信賈縣令一定能夠查清楚他們的來歷。」
宋梨花點頭,對上官靜道︰「派人去縣衙打探,看那邊查出了什麼。」
上官靜自然應允,立刻吩咐了下去。
幾人正在詢問青寧的傷勢,安慰她,並吩咐雲霞閣的丫鬟們在她傷病期間要細心照顧。
就听得外頭丫鬟稟報,二小姐雪華過來探望了。
這是青寧搬進雲霞閣之後,雪華第一次踏入這個院子。
丫鬟掀起門簾,雪華一進屋,眾人便覺眼前一亮。
她素來愛穿紅色衣服,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花鳥上襦,拿紅色海水紋齊胸襦裙一扎,大紅色的系帶長長地拖下來,裙子的紅色從上而下逐漸變淡,到了底部已經變成了白色,露出鵝黃色的翹頭履,雙臂上也挽著鵝黃色的披帛。
頭上的發髻梳得極為別致精巧,挽得高高的,只在腦後披下烏黑的一層長發,發髻上簪著一朵鮮艷的牡丹絹花,栩栩如生,黃色的花蕊隨著她的腳步而顫動,耳朵上明晃晃兩顆碩大的珍珠吊墜,熠熠生輝。
她這一進來,頓時所有的光芒都像是籠罩在了她的身上,無盡的奢華風流,屋內所有人都淪為了陪襯。
她微微抬著下巴,旁若無人地走到床前,打量了青寧一眼,道︰「三妹沒事吧,听說你們在城外遇到了強盜?」
青寧垂下眼皮,細聲細氣道︰「多謝二姐關心,我並沒有什麼事。」
雪華瞥了一眼她打了夾板的腿,道︰「怎麼會沒事呢,腿都斷了」
扶搖道︰「不是斷了,骨折而已。」
雪華看著她道︰「大姐這話就不對了,骨折也可大可小,青寧可是沒出閣的姑娘,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了呢,若是落下一點半點的殘疾,將來的婚事可就不好辦了。」她扭頭看著青寧道,「這麼著,我那邊還有上等的傷藥,是靖國侯府送來的呢,回頭叫人給你送來,你用著也能早些好。」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她關心青寧是假,炫耀靖國侯府的聘禮是真。
雲子嵐笑道︰「說起來,雪華與靖國侯府二公子定下婚約,我還未曾恭喜呢。」
他一臉莞爾,笑容看著十分地誠懇。
雪華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想起自己曾經也跟他有過親密的傳聞,當初母親林春喬還想著撮合她跟雲子嵐的,此時她卻已經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了,心下不由也有些怪怪的,神情便有些收斂。
扶搖抬頭看了雲子嵐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雲子嵐側過頭,微微沖她挑了一下眉。
此時屋中全是女眷,只有他一個男人,他自然不便久留,便說要告辭,眾人對他道謝。
青寧從床上撐起上半身,對雲子嵐道︰「雲……雲大哥救命之恩,青寧謹記在心。」
她從前是稱呼他雲公子的,這時心里不知怎麼的,突然不願意用這個稱呼,便改成了雲大哥。
雲子嵐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便溫柔地笑道︰「不必掛懷,養好傷要緊,我改日再來看望。」
青寧知道他這是客氣話,但心里卻仍然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希望和喜悅,眼里也添了一些神彩。
雪華冷眼旁觀,心頭一動。
雲子嵐跟眾人道別完,便出了屋子。
雪華看著他出門,轉身便朝床邊靠近了一步,作勢要幫青寧拉被子,俯去貼近她耳邊,輕輕道︰「你喜歡雲子嵐。」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只有青寧一個人听得見。
青寧臉上一變。
雪華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心下便是一聲冷笑。
「別做夢了,你也配」
她低聲地吐出這幾個惡毒的字眼,嘴角帶著一絲冷酷,直起了身子,大聲道︰「三妹保重,那傷藥,我回頭叫丫頭給你送來。」
說完,她便得意地轉身離開。
青寧臉上有些難看,用牙齒輕輕地咬住了嘴唇。
扶搖忙湊過來道︰「她跟你說了什麼?」
青寧看了她一眼,眼神黯然。
扶搖暗恨,不知道雪華偷偷跟她說了什麼,弄得她情緒低落。
「不管她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有我在,絕不叫你受委屈。」
青寧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
但心里卻還是失落的。
他是雲家的大公子,雲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富可敵國,她雖是將軍府的小姐,大盛不比前朝,並不講究嫡庶之分,卻仍然很看重父母的身份。大姐扶搖才貌雙全,名聲在外,可就因為大夫人是村婦出身,便輸給了二姐雪華,靖國侯府那麼一等一的姻緣,只能拱手讓人。
何況是她,母親已經去世,沒有外祖靠山,將軍府三位千金,她是最不起眼的一位,比起雲子嵐來,何異于雲泥之別。
難道真的像雪華說的,她是在做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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