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火堆,馬上轉移」
絡腮胡當機立斷,發出了指示。
扶搖和青寧立刻大驚,她們是在絡腮胡說完以後才意識到,這樣黑暗的夜色里,火光一定會成為明顯的目標,對于營救她們的人來說,是個最好的指引。
但關東五虎是絕不會留著這個破綻的。
在絡腮胡說出指示的同時,其余四人就一起動了,先是光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入洞中,很快就把火堆給熄滅了。
洞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扶搖和青寧還來不及發出驚呼,就同時被一條胳膊勒住了脖子,同時被人捂住了嘴巴。
是老四和老五。
他們分別挾持了扶搖和青寧,在絡腮胡的指揮下,跟細長眼、光頭一起出了洞,洞外有一條狹窄的山路,通往山洞斜後方,七個人飛快地沿著這條小路朝山上撤退。
一出洞,扶搖和青寧一眼就看到了遠處影影綽綽的火光。
是來救她們的人
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他們手中舉著火把,想必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即使在這樣的大雨中也沒有別澆熄。
姐妹倆掙扎起來。
老四老五卻愈發勒緊了胳膊,她們頓時連呼吸都困難了,巨大的力量扯著她們往山上走。關東五虎腳下飛快,姐妹倆幾乎是一路被拖著的。
那些火把光亮處傳來了呼喊的聲音。
「扶搖小姐~~」
「青寧小姐~~」
呼聲被雨勢掩蓋,被風聲吹散,顯得影影綽綽,忽近忽遠。
扶搖和青寧倆渾身都被淋濕,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不時擋住視線。她們身上冰冷,心里卻仿佛放進了一個火爐,在熊熊燃燒。
這種冷熱夾擊之下,兩人的身體都是不停地發抖,說不清是冷的還是害怕的。
道路難辨,深一腳淺一腳,渾然不知走到了哪里。
扶搖內心愈發焦急。
因為營救者的呼喊聲似乎變遠了,他們可能沒發現那個山洞和洞中剛剛熄滅的火堆,所以不知道她和青寧的去向,找到相反的方向去了。
碧落山雖然不大,但是兩邊越走越遠的話,也是很難再踫頭的。
一定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里才行
扶搖快速開動著腦子。
腳下的路似乎愈發難走了,樹枝、碎石、草堆,各種阻礙,她跟青寧穿的都是翹頭絲履,雖然底子不算太薄,但是走這種山路還是顯得太軟了些,腳底被磕得很疼。
走著走著,扶搖突然雙腿一軟,挾持著她的老四差點被她一帶,兩人都是同時一個趔趄。
老四的手一松,扶搖的嘴巴獲得了自由。
「救命啊……」
她扯開了嗓子,用盡最大的力氣,嚎了一聲。
這一聲太過嘹亮,也太過突兀,在整個山間回蕩。
老四撲上來,再次捂住她的嘴,將她壓倒在泥濘的地面上,兩只眼楮凶狠地瞪著她,仿佛要吃掉她似的。
「賤人」
他惡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扶搖被迫仰著頭,呼吸困難,瞳孔放大。
被老五挾制著的青寧,看見了這一幕,劇烈地掙扎起來。
「老四不要弄死她」
絡腮胡沖過來,抓住了老四的手,強迫他放開扶搖的脖子。
光頭道︰「這兩個小娘皮拖拖拉拉,干脆打昏算了。」
「不行。」細長眼道,「山路難走,扛著她們的話,我們移動得更慢。況且,這種天氣,對體力也是一個艱巨的考驗。」
絡腮胡點頭︰「他說得對。」
老四惱怒道︰「那怎麼辦?這小娘皮奸猾,故意要將那些人引過來。」
眾人都扭頭朝後面看去。
果然那星星點點的火把似乎停住了,仿佛是在辨認方才那聲嘹亮的呼喊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絡腮胡道︰「綁住她們的嘴和手,這樣她們就沒機會求救。」
光頭和細長眼立刻從身上解下布條,幫助老四、老五,將扶搖和青寧的嘴勒了起來,同時把她們的手也反剪到背後,綁住了手腕。
老四抓著扶搖,推著她往前走,嘴里還陰狠地罵道︰「小賤人再敢作怪,爺爺就花了你的臉。」
扶搖驚恐地瞪大了眼楮,似乎非常害怕。
七人繼續艱難地前行。
扶搖極力克制住自己扭頭往後看的。
方才摔倒的時候,她把身上的一個玉佩解下來扔在了地上,雖然在這種天氣這種夜晚,這樣一個小東西很難被發現,但是她只能寄希望于留下這些小線索。
用僅有的一聲呼喊來發出求救信號,用渺小的玉佩來指引方向。
她還趁亂扯松了身上的一根裝飾用的緞帶,相信在一路前行的過程中,這緞帶一定會滑落掉在地上,這種柔軟的東西掉落無聲無息,不會引起關東五虎的注意。
她只能做到這些了。
能不能成功地被營救者發現,就只能指望老天。
可是一路走著,已經累到氣喘吁吁,如果不是老四、老五抓著,扶搖和青寧只怕早就軟倒在地上了。
她們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沉重,濕透的衣衫貼在皮膚上,緊緊的束縛感非常難受,散亂的發絲貼住了耳朵,將外界的聲音愈發屏蔽住了。
走了多久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扶搖心中一片冰涼,難道沒有人能夠來救她們嗎?
正當她快要絕望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光頭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娘的」
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將纏住腳腕的藤蔓踩掉踢到一邊,喘著粗氣道︰「老大,歇會兒吧,兄弟們都走不動了。」
走在最前面的絡腮胡站住了腳,回過身,將目光一一掃過去。
細長眼、光頭,挾制著人的老四、老五,每個人都是筋疲力盡的樣子。
他沉默了一下,還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必須保留一定的體力還應付未知的變故。
「休息一會兒。」
他終于發出了新的指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各自找到最近的樹,靠在了樹干上,就連絡腮胡也扶著一株松樹,大口大口地喘氣。
扶搖和青寧最不堪,根本顧不得地面的濕滑泥濘,一就坐了下去。
幸好坐下的地方竟然是個草堆,不至于因為坐到石頭而擦破。
身上的難受已經沒辦法顧及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能多休息會兒就好。她們再也沒有力氣走了。
扶搖是在稍稍緩過氣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雨居然停了。
嚴格地說,也不是完全停了,但是不再電閃雷鳴,雨勢也變小了很多,從原來的瓢潑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雨絲。
雖然沒力氣抬頭,但是從視野的可辨度來推測,天上的烏雲也散了一些,露出了一些星星,使得山林中的光線也多了一點,視線所及,可以看清楚兩丈內的大致景象了。
隨著雨勢變小,周圍的空氣也清新了一點,至少不再像原來那樣,沉重得要把人直壓倒地底下去。
「歇夠了,該走了。」
絡腮胡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老四老五都站直了身體,光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哀嚎。
細長眼道︰「老三,不要貪圖一時松快。」
他跟絡腮胡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有種不妙的感覺,周圍似乎有點太過安靜了。
變故又在一瞬間。
一道閃電般的影子,從樹間晃過,仿佛是山中成精的狸貓。
這道影子朝著離扶搖最近的老四射去。
老四倉促之間,只能抬起胳膊擋了一下,有銳利的東西一下子就扎進了他胳膊的肌膚之中,疼痛一下子呼嘯而來。
老四發出了一聲慘叫。
細長眼的眼楮此時終于睜開了,他駭然叫道︰「是那條惡狗」
扶搖和青寧狂喜地張大了眼楮。
她們也看見了,是牛牛
小白狗牛牛再次出現,先就咬傷了老四,從老四胳膊上帶走了一塊血肉,皮肉撕裂的痛楚,讓老四幾乎痛暈過去。
牛牛不戀戰,一擊得手立刻跳開,甩掉了嘴里的肉,立刻又朝老五撲去。
在它心里,似乎非常清楚,是哪兩個人對扶搖和青寧最粗魯。
有了老四的前車之鑒,老五自然更加警惕防備,但饒是如此,依然被牛牛咬了好幾下,牛牛的武器可不是只有一張嘴,它的爪子也非常鋒利,老五的兩個肩膀被同時撓了一爪,從肩頭到胸口,條條傷痕鮮血淋灕。
「斃了這惡狗」
絡腮胡沉聲一喝,揮舞著掌中刀,朝半空中的牛牛劈去。
然而他的刀還沒劈中牛牛的影子,一支鋒利的箭矢,卻破空而來,差點射中他的面門。
「扶搖青寧趴下」
有個人大喊了一聲。
扶搖和青寧反射性地滾倒在地上。
箭矢破空的聲音不斷響起,呼嘯著在樹林里飛過。
從陸續響起的悶哼聲推斷出,關東五虎中有人中箭了。
趴在地上的扶搖和青寧,回味起剛才叫她們趴下的那個聲音,都狂喜起來。
是雲子嵐
雲子嵐來救她們了
「一定是牛牛把他們引來的」扶搖驚喜地對青寧說道。
牛牛,神勇的小白狗。
姐妹倆心頭都涌起了巨大的希望。
然而這希望才剛剛冒頭,就有兩個人影朝她們撲了過來,一人一個扣住了她們的咽喉。
「不想這兩個娘們兒死的,就住手」
絡腮胡的叫聲再一次響起。
他和細長眼兩人挾持著扶搖站起來,用她們的身體擋住自己。
凌厲的箭雨,立刻停住了。
光頭、老四、老五連滾帶爬地躲到絡腮胡和細長眼身後,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傷,有被牛牛咬傷的抓傷的,也有箭傷。
細細的雨幕,令這個黑夜的山林仿佛氤氳了一團濃郁的霧氣。
幾個身影從這霧氣中顯現了出來。
七個護衛,拿著弓箭刀劍等兵刃,護著白衫的雲子嵐,走到近前來。
雲子嵐的白衣服在這夜色中,顯得格外扎眼。
他一向春風般的面孔,此時也罩著一層寒霜。
扶搖和青寧都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可以這樣冷酷,他的目光也可以這樣銳利懾人。
「放開她們」
他嘴里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絡腮胡從扶搖腦後露出半張臉。
「你是誰?」
「我是她們的朋友,奉勸閣下,最好立即放了她們,她們身份尊貴,不是你們幾個亡命之徒可以招惹的人。」
雲子嵐聲音很沉。
但熟悉他聲線的扶搖和青寧,卻能听出,他聲音里有一絲很隱約的顫抖。
他也在緊張。
雲子嵐當然緊張,非常緊張,他怕一不小心,眼前這五個凶徒就會傷害了扶搖和青寧。
白天在路上踫見她們姐妹,他是意外且高興,想著見過母親的那位方外好友之後,還可以跟她們一起下山,一起回城。
自從扶搖進了宮,他就很少有機會再見到她,唯一的一次就是送布料去西山別院的那天。但可惜的是,那天卻並沒有太多說話的時間,扶搖似乎是故意把機會留給了青寧。
雲子嵐不是無心之人,他能感覺出青寧看他時那種特殊的眼神。
對青寧,他是喜歡且憐惜的,但這種感情,跟對扶搖的感覺是不同的。
他本來盤算著,今天一起回城的時候,找個機會跟扶搖和青寧說清楚,希望三個人之間不要做無謂的糾纏。
然而,下午的大雨,母親的那位方外好友執意留他多坐一會兒,等雨停再走。他怕錯過了扶搖和青寧,便命人去妙翠庵通知一聲,相約一起下山,派出去的人卻在通往妙翠庵的山道上,發現了斃命的大武小武兩名羽林軍軍士,還有重傷的阿棋、阿韻。
得到了這個消息的雲子嵐,立刻意識到出事了,帶著自己的護衛匆忙趕去了事發地點。
大武小武已經死透,阿棋、阿韻卻尚有呼吸,可是卻陷入昏迷,無法告知他發生了什麼。
他唯有派人先將她們二人送去母親的那位方外好友處,請求救治,然後帶人去妙翠庵,詢問緣由。
在妙翠庵見到了蘇雪華,蘇雪華卻說扶搖、青寧並沒有來到庵中,連她派去的丫鬟木棉也不見回來。
雲子嵐說了山道上所見的傷亡,雪華大驚小怪,喊了幾聲老天,便暈了過去,幫不上一點忙。
他無奈之下只得帶人返回現場,卻發現了正在那里徘徊的小白狗牛牛。
牛牛認得雲子嵐,見到他之後,立刻繞著他不停地轉圈,焦急的眼神似乎在向他發送什麼信息。
雲子嵐知道這條狗通人性,當初扶搖和青寧在桐城外遭遇海盜,也多虧牛牛相救,才能拖延時間等到他去救援。
牛牛不停地朝某個特定的方向跑出去,然後又回來扯他的褲腳。
雲子嵐終于明白,它是要他跟著它去那個方向找扶搖和青寧。
他推斷出,扶搖和青寧一定是被人擄走了,狗對氣味最敏感,尤其對主人的氣味記憶深刻,牛牛一定是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于是,雲子嵐便帶著七名護衛,跟著牛牛,開始了漫山遍野的尋找。
夜晚加上大雨,給他們的尋找過程增添了非常多的困難,他們甚至迷失了一次方向,在原地兜了一圈。
由于雨水的沖刷,路程遠了之後,扶搖和青寧的氣味也被沖淡,牛牛也不能準確地判斷出她們的去向。
直到扶搖發出了那聲求救。
雲子嵐等人並沒有听見,大雨之中聲音傳播是會受阻的,但是牛牛卻听見了,它狂飆速度,朝扶搖的方向跑去。
很快,眾人就到了那個山洞前。
牛牛對著洞口狂吠,它的叫聲不像一般狗叫汪汪,而是更像狼一樣嗷嗚嗷嗚的。
雲子嵐等人進洞後,發現了熄滅的篝火,他的護衛判斷,這篝火剛剛被熄滅不就。
扶搖和青寧的氣味重新被牛牛找到。
他們終于找對了方向。
然後,就是牛牛在前面帶路,他們一路披荊斬棘,找到了扶搖故意遺落地地上的玉佩,不久又找到了她掉下的緞帶。
雲子嵐判斷出這是扶搖留下的線索。
同時,他也開始擔心起來,扶搖這麼明顯的舉動,會不會引起那些綁匪的警惕。
為了盡量不打草驚蛇,他讓所有人熄掉了火把,模黑前行。
好在這時候,雨已經變小了,天空雲層散開,星光之下,可見度也高了很多,令他們的搜索工作輕松了許多。
不久之後,他們就找到了正在休息的關東五虎和扶搖、青寧。
絡腮胡已經很小心的,他沒想到的是,雲子嵐他們居然來的這麼快。他更不知道,這一切全賴通人性的小白狗牛牛。
此時的形勢,愈發緊張,雙方對峙,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一場惡戰。
絡腮胡用刀子逼住了扶搖的喉嚨,刀鋒反射著寒光,照的扶搖臉上一片慘白。
「我不管你是誰,馬上放下武器退開,否則我不介意在這小美人脖子上拉長一刀。」
扶搖後腦的頭發被他抓住,不得不昂著脖子,露出了修長優美的脖頸曲線,那鋒利的刀口就貼在她的肌膚上。
雲子嵐沉默著,顯然在權衡。
絡腮胡沒有他的耐性,手上微微一動。
一條妖異的血線在扶搖潔白的脖子上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