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珠兒一路往北,邊走邊左右小心地張望個不停。早前從亦然表哥那邊套出來的話,唐府里好多公子哥早上都在珠璣閣里,想來他們就是在那侯著太子殿下。
四下連人都瞧不見幾個,這地兒也真夠隱蔽的。路珠兒往前走著,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那群傻子,到現在還在花園里盲目地到處瞎找。路珠兒笑得更歡,抬手攏了攏發髻,又依次正了正頭上的珠釵翠環。
心里想到亦然表哥,路珠兒笑容戛然而止,不知為什麼心底總有那麼微微的一分歉意。當時自己面對他的時候,一個勁的只說是擔心找不著他,稱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怕念著他的時候連個去處都沒有。自己可是花了不少唇舌和……才讓他將地點和線路告知了自己。
路珠兒眼中閃過愧疚,其實本來沒想要利用他的,只是怎麼都見不著自己哥哥的影子。亦然表哥又突然在那里出現,不得已,急中生智,這才想了那個法子。
提起自己的哥哥,路珠兒就很得癢癢的,自己的兄長可真是無用、荒唐。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不出現幫自己一把,倒不知道調戲哪家的姑娘去了。路珠兒心有怨氣,想著等回到了家里,必定要告知母親,讓母親好好處罰他。
眼神一慫,路珠兒似有擔心,如果、如果等一會亦然也在那里,看穿了自己的意圖,怎麼辦?步子停下,他會不會怪自己,以後就再也不理自己?
不過一瞬,路珠兒就搖了搖頭,拋開這些思緒,心底認定了這種思想是不該有的。
二表哥只是國公府的少爺,怎麼能比得上人中之龍的太子爺?薛家世襲的爵位在長房那里,二舅舅的武國公爵位只是靠他自己馬背上的拼殺得來,所以早晚不長久。
想要做鳳凰,嫁去薛家多沒出息?
路珠兒嘴角勾起,自小母親就同自己教育說,身為女子,一切的榮耀就是來自自己的夫君。所謂的妻憑夫貴可不就是那個理?無論是生在怎樣的人家,只有看今後的夫家才能斷定一個女子的地位與身份。
否則高貴如大表姐,國公府的嫡長女,身份多麼顯赫?原本是集萬千光芒于一身,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人夸贊和關注,可是現在嫁去了陳家,有什麼用?大家喚她的再也不是薛大姑娘,而是一聲陳少夫人。
這其中,一個稱謂的區別,可不是一點點這麼簡單的。
所以自己,當走進九重宮闕,與未來的天下之主共攬江山。從此,不管是命婦,還是貴女,都得對自己卑躬屈膝,以自己的一個表情而決定她們的行為與言語。
路珠兒越想越興奮,似是這種日子近在眼前、觸手可得,不禁就昂起了頭。母親說的很對,自己怎麼能把一生屈就于一府一院?
她還記得,小的時候,母親總是私下里抱怨,怨外祖父和外祖母當初為什麼要將她嫁給父親。憑著她的容貌與出身,如果將她送進宮里,現在坐在皇後寶座的說不準就是她了。
母親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孩子擇夫一定要慎重,不可只因為對方的一片痴情或者真心就栽進去。如果對方是真心喜歡自己,那就不會因為你嫁了人就改變對你的愛。
如果真是那樣,就算是嫁給了他,也不長久,早晚會失去寵愛。沒有了夫君的愛,在家族里的地位就變得不再穩定,面對那些對自己正妻之位虎視眈眈的女人,終日惶恐不安、疑神疑鬼。
女人最怕的就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母親說就是如父親這般老實正直的人,也少不了在外拈花惹草。這是所有男人都避免不了的,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斷。
如果避免不了這個,那就要為自己某一個穩固的地位。
路珠兒眸中閃著晶亮,如皇後姨娘。不管現在聖上如何寵愛梨妃,但是後/宮之主是她,她的兒子才是太子,是儲君,未來的掌權者。
因而無論現在梨妃如何得寵,也超越不了她。
路珠兒雖然對自己的容貌有自信,但是並不敢保證她就能獨攬君心。可是那又怎麼樣?就是只有一段的恩寵,也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保她今後的榮華富貴。
如果能為皇家誕下麟兒,就算今後做不成……也好歹會是個王,自己的日子照樣舒適安逸。
其實,就是做梨妃那樣的女人,也沒有什麼不好。
當然,這只是下下策。
路珠兒目露前方,心中打定主意不能因薛亦然而亂了心智,自己的未來,只能在皇家。
只有那里,才配得上自己。
各府都有各府的難處與糾紛,如果身為女子就免不了爭斗,那為何不去最高貴繁華的紅牆瓦綠之內?她寧願高床軟枕的難眠哭泣,也不想整日雞毛蒜皮小事般算計著笑
那只會辱沒自己的才智同心計。只有皇宮,才是屬于她路珠兒發揮的天地
是的,自己是要進宮的。對于亦然表哥,從來就毫無可能跟著他,就算他愛自己愛得死去活來,可自己還是免不了要受婆婆、家族女眷間的困擾與應酬。
如果這是一個女子注定了要受的委屈,那麼她寧願在天家
想到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段,等到了目的地就能見著太子,路珠兒早前對薛亦然的那一絲愧疚早就顯得微乎其微。等到事後,一切塵埃落定,自己對二表哥一口咬定說是想著他所以才偷偷過來找他,最後反不巧撞著了太子殿下,那樣他能怎麼辦?
他那樣喜愛自己,怎麼忍心逼迫為難自己?
路珠兒這樣一想,才又抬起腳往前。她深信,不管屆時自己怎麼說,亦然表哥都會相信。
對于自己說的話,從來無需任何理由,薛亦然就會深信不疑。
安著心中早已熟記下的路線,路珠兒一點點接近她心中的目的地。雖然是頭一回來唐府,但珠璣閣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難尋,遠遠地就瞧見遠處的一座閣樓。
路珠兒抬頭看去,那座閣樓有三層之高,最上方的是八角亭樓的設計,四角朝天翹起,並未雕刻石像,只是在左右兩方各掛了紫金銅鈴。遠遠地,秋風吹去,她似是都能听到那清脆的鈴鐺聲就在耳邊響起。
這聲音就像是在召喚路珠兒一般,讓她不由地加快了腳步。遠處那琉璃黃的瓦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是榮耀的誘引。
閣樓的位置,面朝正院,花園中的一切景象該是都能盡收眼底。路珠兒微微抬頭,果真看到二樓、三樓那四扇大開的窗戶前,密密麻麻地,似是站了不少人。
路珠兒心里越發興奮。
這次太子殿下悄悄出宮,只為在選秀前瞧一瞧各位姑娘原來的本性。
這是梨妃娘娘提出來的,而當時太子殿下就立馬表現出了興趣,一個勁得稱好。他這樣一個重色愛女的太子,能躲得過她路珠兒的魅力?
路珠兒得意,繼續往前走。
自己定是第一個接近珠璣閣的人。
母親說了,不必刻意地往閣樓上瞧,只要在周圍逗留,做些平常間的動作,讓太子殿下有印象就成。她說太急功近利反而會引起對方的反感,徒添憎惡。
這種誘惑要在平時的舉止間表現出來,要讓人覺得自己是無意闖進了這兒,而不是帶著目的過來。
否則,弄巧成拙,優勢就變成了劣勢。
隨著接近珠璣閣,路珠兒心里就越發的緊張。腳下的步子慢慢移動,抬起手用手絹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小拇指微微翹起,面帶淡笑,既嬌柔又恬靜,隱約間又帶了一股靈動。路珠兒隨意地左右張望著,似是對這周圍的景象十分的茫然。
珠璣閣三樓上自然早就有人就見了前方小道上的路珠兒。眾人圍繞間,站在前方的是一個手持長管般東西正透過管子往遠處仔細瞅著、穿了明黃袍子的男子。
「殿下,這東西真這麼神,能看到那麼遠的地方?」
一人忍不住開口問話,旁邊就有人解釋道︰「你這就不懂了,這是遠鏡,也稱為千里眼,從外域來的。就是宮里,現在也只有幾件。」
明黃長袍的男子將手中的遠鏡放下,轉身面朝眾人笑著隨意道︰「你們若是不信,自然也可瞧瞧。也虧了這玩意,倒是讓我飽了眼福,果真都是些秀麗佳人。」
誰還敢真上前接了瞧?都只站在原地。
旁邊有人見下面的路珠兒一直逗留在附近,雖然看著似是無心,但心里總少不了猜忌。別有深意地指著樓下的她開口道︰「喲,那下面是哪家的姑娘,怎麼走到了這兒來?」
此話一出,就是一開始沒有發現路珠兒存在的人也都看了過去。
薛亦然一瞧是路珠兒,心立馬就慌亂了起來。轉頭偷偷瞄了明黃色衣袍的男子,見他也正盯著路珠兒瞧,只好低頭沉默,心里卻無比緊張。
她過來找自己嗎?唉,殊不知來錯了時候
「那不是柳訊的妹子嗎,她怎麼跑這兒來了?」
有人認出是路珠兒,便問出疑慮。轉過頭,又四下尋望了道︰「對了,路柳訊去哪了?」
明黃色長袍的男子望著閣樓不遠處,那倚在樹干上百無聊賴的嫻靜女子。她左右瞧著,似是因為沒見著路人所以有些喪氣,偶爾抬頭目視前方,露出一絲小女兒間負氣的表情。
別有一番滋味,可她的裝扮地卻是明艷動人。
四下都尋望,可偏就是沒有抬頭往閣樓上翹?是個自作聰明的女人,男子嘴唇抿緊,不過卻還是個有心計的女人……微微點頭,合他的口味。
將手中的遠鏡遞與旁人,饒有興致地望著路珠兒,男子漫不經心地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翠綠玉扳指,狹長的眼楮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