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亦然自定國公府回來,在大門口就撞上了廖氏的人,稱是讓他往月怑院去一趟。
以為是個急事,薛亦然匆忙就趕了過去,等進了屋子請了安,才發現母親臉色如常,只是望著自己的眼眸中帶了些許復雜。薛亦然負手在後,似是又舉得有些不妥,便蕩在身側,雙耳微紅,瞧著廖氏便先恭敬地開口道︰「母親找兒子,是有事吩咐?」
廖氏見兒子目光恍惚,神色異常,輕輕皺眉道︰「喝酒了?」
亦然想開口,卻不防一股酒氣自胃犯起,伸手以袖捂嘴打了個嗝道︰「是的,母親。」
「國子監那最近學業輕松了不少,你閑時較多,卻也不要總是出門會友。」廖氏說著抬頭覷了眼兒子,繼續道︰「不是母親拘著你,而是往來有度。」
薛亦然愣了一下,似是想通了什麼,解釋道︰「回母親,今兒個是子賢生辰,故而在唐府多呆了些時辰。」
廖氏看著兒子,念道︰「也不是就指你今天。」
「母親,可是介意兒子同唐府的人往來?」
薛亦然反問後不等廖氏回答,即道︰「交友無界限,母親,您早前並不反對兒子。」
廖氏望著嘆了口氣就道︰「我雖是那般說,你自己也要注意。亦然呀,母親理解這其中,但外人可不一定明白。」
許是因為早前同薛亦然並不是十分親近,故而廖氏的口氣十分溫和謹慎,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段並不鞏固的母親親情。
「兒子明白。」
薛亦然近來表現極好,對父對母對妹態度都極為親善。
「最近同唐府少爺往來,可覺得怎麼樣?」廖氏關心起兒子的交際,同時伸手就指著旁邊的座椅道︰「坐下,陪母親說會話。」
薛亦然依言坐下,看著廖氏回道︰「兒子同子賢一見如故,近來關系十分好。」
廖氏欣慰地點點頭,好奇道︰「那唐家其他怎麼樣?」心中終是想著平日里宮里的談話。
薛亦然未作他想,想著就回道︰「唐家統共就只有三位少爺。大少爺子謙為人溫和,待人有禮,做事穩重,兒子覺得不錯。」說著人也隨意了起來,拿起旁邊丫鬟上的茶就飲了一口。
許是因為早前酒喝得太多,薛亦然忍不住就又喝了幾口,待杯底見茶,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怎麼,不舒服?」微微皺了皺眉頭,「雖是相聚,到底是出門在外,不可貪杯。」
廖氏忍不住提醒著,開口就吩咐人又替兒子換了一盞。等見他喝夠了,這才繼續道︰「唐大少爺早前也听說過,只是到底是個沒……」話至一半,轉言道︰「那唐家的二少爺呢?」
薛亦然似是沒怎麼上心,隨口就道︰「見過幾回,從前也認識,只是交情一直不深。他那人終日風雅文墨,好稀奇特別之物,卻又似是什麼都上不了心。平日待人也隨心所欲了些,凡入不了他眼的人,即便是一個好顏色都吝嗇給予。」
薛亦然說著笑了笑,「性子倒是有些怪,周圍的人都不盡瞧得透他。」
「那這唐二少爺,倒還不如他大哥有出息了?」
「非也非也。」
薛亦然搖頭,笑著道︰「子默為人聰穎,凡事上了他的心,就沒做不成的。這也是奇怪,平日並不見他有多謀略,活得恣意逍遙,還偏讓周邊的人挑不出他的錯來。」
廖氏越听,臉色越發嚴肅。亦然的性子,並不會是特大浮夸誰的,現下這般評價唐家的二少爺,想必他還真不是個簡單人物。
唐家大少爺親事已定,若一定是要唐家,那皇後娘娘口中的人選必定會是二少爺。
可畢竟是個嫡次子。
雖說拋開家族,拋開其他,但廖氏還是難免計較起唐子默的出身。生母為繼室,即便唐夫人再厲害,但想要升為世子承襲爵位,也不是件易事。唐家的大少爺不是個糊涂人,且是梨妃的胞弟,想來也不會那麼容易退步的。
唐家這般,奪爵的爭斗怕是少不了。
燕京這麼多家族,皇後娘娘怎麼突然就瞄向了他們府上?廖氏感到匪夷所思,卻又不得其解。
薛亦然並不知道廖氏的那些想法,談起唐子默,羨慕的成分還是有的。早前是有些嫉妒他,但隨著近來和唐家的往來,成見也少了幾分。最近頻頻出府,與同齡人一道出游相聚,較之以前,倒是多了幾分趣味。
廖氏沉默了片刻,抬頭就道︰「唐府,母親不阻攔你交往。但母親也是關心你,就怕你在外結交不當,誤了自己。平日里嘮叨幾句,你可別嫌母親嘮叨。」
廖氏的話顯得多此一舉,讓薛亦然感到的是二人間的生疏。壓下心底的那幾分酸澀,抬頭就頷首道︰「母親的心,兒子感動還來不及,怎會心生誤解?」
「你既是這麼說,我便放心了。」
廖氏慈祥一笑,而後一副話家常的模樣道︰「同母親說說,你平日里的事兒吧。咱們母子間,要多互動互動。今日要不是听你大伯母提起,我都不知你同唐三少爺的關系到了那般好的地步。往常你有哪些好友,都同母親道上一道。」
話語間突出的都是濃濃的關懷,薛亦然覺得精神一振,方才早前酒勁的暈厥感消了不少。清亮的嗓子動了動,便回道︰「母親既是想听,兒子自然不敢有所欺瞞。除了子賢,兒子近來就同大姐夫府上的浩宇關系好些。」
「陳三少爺?」
亦然輕輕「嗯」了一聲,即道︰「是的,母親。早前我同他不熟,但是接觸多了,倒也覺得他是一個可交之人。」
廖氏同陳家的人也沒什麼好印象,對那陳浩宇的印象泛泛,不確定地就道︰「便是上回在宮里遇著的,那個寫了一手梅花篆的人?」
亦然笑著點頭,「回母親,便是他。」
似是又想著了一個事,亦然興奮地開口道︰「母親不知,他還同兒子提過起那日的事,時不時地還問上小妹幾句。」
似是察覺最後一句有些失言,薛亦然忙抬頭看了一眼廖氏,但後者只是沉思,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廖氏心里不願亦然同陳家的人往來,雖說如錢氏所言,便是和唐家人往來也是不妥。但唐家少爺畢竟身正性直,亦然可他們一起,可以取長補短,也不是非絕了關系不可。
然陳家的幾位少爺,便是除了這位不甚了解的三少爺,其他的幾人還真是每一個能瞧上的。
斟酌了一番,廖氏還是決定直白地告誡,「亦然,陳府那種地,不去也罷。」
薛亦然想不通,「母親,怎麼了?」
想以陳浩寧為例,卻終究覺得不妥,廖氏便含蓄道︰「交人交德。」
似是有些明白過來了,亦然道︰「母親,浩宇的品德,您可放心。我先前只是听說過他的才情,等到細細處了,便覺得他不止是學富五車,精通各門,待人亦是謙恭友善。同他一起,兒子受益匪淺。」
廖氏也不想凡事都逆著他,自早前路珠兒、阿蓮一事之後,兒子便再沒在自己面前提過那些事情。廖氏不想同連他同誰交友都處處受制,因而還寬松了些,即道︰「你便是覺得可交,就用心誠交。只是,也別怪母親說句難听的話,我瞧著大姑爺府並不見得多干淨,你還是少沾惹其他人為好。」
薛亦然心里似是不以為然,就道︰「母親這話說的籠統,但也不妥。」話說了一半,就沒有繼續下去。
薛亦然也不想同廖氏起爭執。
「听說,早前陳府的二姑娘傾心于你?」
廖氏突然一問,又扯到了薛亦然的感情問題。其實她已經忍耐了許久,想要知道兒子內心的意思才罷休。
「母親怎麼听說了這話?」
因酒勁退下而恢復常色的雙耳又紅了起來,薛亦然訥訥答道︰「母親可別誤會了。」
廖氏露齒笑著,瞧著兒子就道︰「我來燕京也不是一朝一夕,怎麼能一點風聲都得不到?你這孩子,早前一直不在我身邊,母親愧疚你的同時,又比一般人緊張了些。亦然,這種事,母親不會強逼你。但凡你今後有些心思,咱娘倆坐下好好談談。」
切不要再出現上回劍拔弩張的場面。
廖氏一臉認真,薛亦然听了心中不禁動容,心底難免又想起了路珠兒。听說她進了四皇子*,現下得寵的不得了,便是連四皇子妃,對她可是極好,總是帶在身邊。
漫上一股苦澀,薛亦然抬頭望著廖氏就道︰「母親,兒子的這事,今後自然是听您的安排。」
廖氏頓感意外,但不管兒子這話說的是真心還是客套,心底還是禁不住欣喜。
「母親還是看重你的意思。」
屋子里氣氛有些沉重,薛亦然不欲就此多談,話題一轉,笑著就道︰「母親,兒子同您說說一樁奇怪的事兒。」
「哦,是什麼事?」
「您可還記得妹妹早前所說的梅花篆?」
兒子不但反問,口氣略顯輕快,廖氏配合地道︰「自是記得的,怎麼了?」
薛亦然笑意連連,「最近呀,定國公府,流行出了桃花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