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秦楓突然而來的撞擊,才剛至秦夫人門外的弄熙一個踉蹌,身子左右晃了晃就往旁邊的門邊處仰去。
身後的麥芽連忙上前扶住她,嘴中忍不住提醒道︰「女乃女乃小心。」
薛弄熙無故被人撞了,正心有不滿,轉過身卻只見到匆匆往外頭也不回的秦楓。那樣慌張的背影,讓弄熙斂了怒氣,反倒是換上了好奇,低低道︰「大哥?」
「是熙兒過來了呀。」
里間傳來秦夫人不溫不火的聲音,薛弄熙轉身,正見著面色也極為不善的婆婆。心下頓了頓,忙跨了步子往里,請了安行了禮才道︰「給母親請安。」
秦夫人睨她一眼,口氣淡淡道︰「今兒個怎麼想著來給我請安了?」
弄熙理了理心思,最後笑著討好道︰「晨昏定省本是規矩,這是媳婦應該的。」
呵,規矩?應該的?
秦夫人在心里冷哼,往常怎不見你過來?
可畢竟晚輩來行禮,秦夫人也不會擺冷眼,只讓她坐下,道︰「你有心了。」惦記著兒子的事情,對弄熙並不熱情。
「母親,大哥這是怎麼了?」弄熙一臉好奇,腦袋還別向門外。
秦夫人看了看弄熙,心里琢磨著就回道︰「沒事,不過是有些事他急著去處理。」
「哦。」
弄熙此時耐性極好,也不打破沙鍋問到底,猶豫了會,抬頭試探性地道︰「母親,明兒個媳婦想回趟薛府。」
原來是為了這事?
秦夫人挑眉,笑著就道︰「你既是想回去,差人安置了就是。」
「是今兒個媳婦在二叔家見到母親,她面露病容,媳婦就想回去陪陪她。」弄熙似是在解釋著自己的理由。
熟料秦夫人並不在乎,擺了手就道︰「你既是一片孝心,我焉有攔著你的道理?」
「謝母親成全。」弄熙站起身,又感激地屈了一禮。
秦夫人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二媳婦這方面得禮數是還挺周全的。
暮色昏暗,秦楓跑出了靖安侯府,沒安轎子,也沒騎馬,更不讓隨從跟著,只是一股腦地往利吉大道那走去。
二府距離不近,等秦楓走到利吉大道東處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月亮爬上中空,夜幕零零散散地撒著星星,光芒不耀眼,卻帶著一股朦朧的夢幻感。
望著遠處那顯耀的門楣處,秦楓想了想,就著府邸外的小巷子,一路繞到了武國公府的後門。
小院門緊閉,因是新宅的原因,鐵皮綴滿銅釘的門上,隱隱還泛著一股刺鼻的朱漆味。手輕輕模了模門上的紋路,秦楓停滯的腳步更顯無力。
她,會被賜婚給唐子默嗎?
方才母親的話,听在自己耳中,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刺激。為什麼、為什麼會讓皇家插手?
唐子默,你簡直是仗勢奪人
如果真的是那樣,自己豈不是真的就一點希望都沒有?到時候,無論她願不願意,誰又敢真的違抗聖旨?
秦楓恨不得沖進去,站在她面前,問她一個答案。如果她願意,自己完全可以帶她遠走高飛。他們走得遠遠地,在聖旨未下之前,這是唯一的希望。
如果、如果她知道現在的處境,若不同自己走,就會被賜婚給唐子默。
她……會如何選擇?
在自己和唐子默之間,不得不做一個選擇的時候,她會不會將手伸向自己?
秦楓一掌拍在小門上,頭靠上去很是苦惱。閉上眼楮,這個問題,他竟然不敢深想。唐子默坦然他對如錦沒有信心,難道自己就有了嗎?
因為日曬還沒有退去的余熱自平坦的鐵皮門上傳到秦楓的額頭上,一絲絲的熱意,讓他整個人更是焦躁,更是不安。
他沒有勇氣進去,竟然怯步在她的心房外。
秦楓心頭沮喪,就這樣靠著那小院的門站了許久。一牆之隔,阻斷了自己同她的世界。她現在會在做什麼,她會不會經過那碎玉的地,能不能知道那曾是自己許她的月季?
「喂,你在這做什麼?」
在秦楓都覺得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從身後就傳來一個清亮爽口的女音。秦楓離開了那小門,轉過身只見一青衣女子站在身後,手中牽著一匹白馬,馬頭殷紅,即便是在光線不足的巷子里,依舊很顯目。
周邊再無他人,秦楓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對方昂著頭,英眉不似往日女子的那般柔和,反倒是透著一股剛毅。著裝簡單,腳上穿的是成色上佳的鹿皮小靴,最為突兀的還是她的腰間,掛著一根半舊不新二手指粗的馬鞭。
微微皺了皺頭,秦楓總覺得不似一般正經女子,看著對方的目光有些奇怪。
這是哪家的姑娘,這麼晚,竟是獨自在外?
女子臉色不耐,對上正打量著自己的秦楓,沒好聲地道︰「問你話呢?是聾了還是啞了?」牽著馬繩的手晃了晃,馬脖上系著的鈴鐺發出「鐺鐺」的聲音,在這長長的空巷中,顯得越發的明顯。
隨之換來的是秦楓更多的詫異,冷冷道︰「姑娘怎麼會在這兒?」
利吉大道平日里出入的不是皇親貴冑,便是世家名門。不管是誰家姑娘還是夫人出行,必定都是前呼後擁跟著一群人。瞧目前女孩的神態,眉宇間高傲,頗有些目空一切,是個貴家小姐的神態。只是這舉手行為說話間,卻突兀無理地讓人無語。
女子理所當然地反問,「是我在問你話,你趴在別人府邸的後門做什麼?」說著側頭望了望眼前的高牆,只見得一株枝葉凋零的大樹。
女子想了想,似是明白了,笑看著秦楓道︰「哦?我想起來了,這不是剛搬過來的武國公府嗎?听說今日薛府擺了盛宴,你是薛府的客人?」歪頭說著,一臉好奇。
但轉瞬,突然又帶了一絲警惕,手握著馬繩的力道重了重,凝神道︰「不對。你如果是客人,怎麼會不走大門而選偏門?」
秦楓見對方說得頭頭是道,分析地一愣一愣的,心知對方身份不凡。對這燕京之事也頗有了解,難道真是哪府的姑娘?可……側頭望了望她身後的白馬,算了,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秦楓走前幾步,作揖禮貌道︰「在下秦楓,是……」
「哦,原來你就是秦楓。」
女子突然眸光一亮,談不上興趣,談不上贊賞,就那樣直勾勾地細細望著秦楓。手松了開,走到秦楓身前,繞著他走了起來,嘴里還嘰咕道︰「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楮,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般絕世。」
女子不以為意輕視的口氣讓秦楓听了心中一怒。本來自己報了姓名,她那般口氣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畢竟在整個燕京,自己的盛名可也是流傳了許久。
閨中女子談及自己,總都是帶著神往傾慕的感情,意料什麼的口氣,本不奇怪。可就是、就是眼前她那種貓見了老鼠的模樣,讓他渾身不自在。
本就心情不佳的秦楓,抬頭就瞪了對方一眼。
後者先是面色一僵,轉而勾唇豪放般道︰「也並不是個笨書生嗎?呵呵,秦少爺佇足武國公府的後門,是在等人嗎?」。
說著不等秦楓回答,女子徑自繼續道︰「听說鎮國公府的五姑娘喜歡你,是不是?秦少爺來此,哦~原是才子佳人哈。」說到這兒的時候,連眉間都帶了一股笑話的意味。
「姑娘不過是過路人,對這些瑣事怕是沒什麼興趣吧?」
秦楓不欲同對方糾纏。想起唐子默總是質問自己的話,稱自己會害了如錦,害的她名譽掃地,害得世人皆知自己同她間不明不白。說自己是想以此威脅如錦嫁給自己。
這怎麼可能?
自己不會給他那樣稀落自己的機會
秦楓,也並不想讓如錦置身那種尷尬的處境的。
女子似是听出了秦楓的話中深意,絲毫不在意,直白地就道︰「我看我的熱鬧,你繼續徘徊你的路,憂傷你的情。咱們兩不相干,你管得著我?」
「你……」
秦楓頓覺得今天當真是出門不利,都遇上一個個這般難纏的人。
見秦楓語塞,女孩明顯很是得意,笑了笑緩了方才認真的臉色就道︰「喂,我叫李風縴。」
秦楓抬眸,正見到對方既認真又嚴肅的表情,絲毫沒有方才那般取笑的意味。
突然的,秦楓腦海中閃現出頭一回在國公府遇上她的場景。她也如眼前的少女一般,性子極其直接,說話絲毫不含蓄。
他還記得,那個明媚的午後,薛府的花園中,她莽莽撞撞地撞到自己。靠在自己懷里的一刻,自己還能感受到她如同小鹿般慌亂的心跳,等抬頭看到自己容顏的時候,顯而易見的漫上一抹羞紅,痴痴地就贊道︰「你長得真好看。」
秦楓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嘴邊微微勾起,神色也溫和了起來。
第一次見到自己,她就大大方方地同自己說她叫薛如錦。沒有一般女孩子的扭捏與做作,當時只覺得新鮮,卻沒有珍惜那份難得與珍貴。